第四十一章：獨處

　　鼓仔很自覺坐到副駕駛，阿華、照相員跟景明等坐在后兩排，留出前面兩個位置。

　　他讓她先上了車，而后收傘，放在車上固定的傘桶之中。

　　車上有受害者，為照顧對方情緒，同僚之間沒有像往常那樣探討案情或閑聊，一時間除了雨聲拍打車頂?shù)木揄?，車?nèi)甚是有幾分安靜。

　　等待了一會兒，前方莫隊的車引擎發(fā)動，解宋目光落在旁邊她的身上，神情平和地提醒一聲：“安全帶。”

　　時怛后知后覺地垂眸，這才將安全帶扣上。

　　凌晨3點的雨夜幾乎沒有其他車輛，但道路濕滑，視線也受阻，警隊行駛緩慢，眾人都是夜里突然被叫醒，這會子瞌睡蟲來襲，陸陸續(xù)續(xù)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時怛雙手疊在腿上，后腦枕在身后的椅背，側(cè)頭安靜地看著玻璃上汨汨而下的水柱，直到眼睛發(fā)澀，才緩緩闔上眼。

　　她一點睡意都沒有，耳邊除了大家輕重不一的呼吸，只有窗外像是要響個無休無止的急雨之聲。

　　身前忽然壓下來一層輕微的重量，時怛睫毛顫了顫，一股淡淡的暖意籠罩住自己，她沒有睜眼。

　　后座的景明看著師傅拿起座椅上的外套，不急不緩地蓋在旁邊那人身上，動靜很輕，卻又沉著平和。

　　她目光輕轉(zhuǎn)，落在時怛安靜的睡顏。

　　景明坐在對方斜后方，只能瞧見她小半邊側(cè)臉，除了無人色的白，依然是白。

　　她眼神有些深，看不穿在思量什么，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前面的人。

　　三輛車停在警察大院，勘查組的人各自進入足跡分析室、實驗室，而解宋跟景明則帶著時怛走到一間密閉的小房間。

　　房間設(shè)施很簡單，一張小圓桌，三張普通的椅子，角落立著一個鎖起來的儲物柜。

　　兩個人戴上新的手套與護目鏡，他的手里拿著一根20公分左右的長管，對她說：“我們要檢查一下你身上的傷痕?！?p>　　景明接過話尾：“要麻煩你脫一下上衣?！?p>　　“好?！彼龥]有波瀾地點了點頭，解開自己的扣子，雪白的肌膚袒露在二人面前，解宋神情沒有變化。

　　衣服被褪到腰間的位置，露出她緊實平坦的小腹，她抓住衣服，不讓它往下滑去。

　　他說：“眼睛閉上?！?p>　　眼皮低垂，她閉上眼，聽覺忽然敏感了起來，聽得到他們淺淺的呼吸，聽得到衣物摩擦的聲音。

　　他打開紫外光燈，從她的額頭往下緩慢移動，最后停留在下半部臉。

　　紫外光燈將她臉頰與下巴傷口上的淤痕照得十分清楚，景明舉起照相機，按下快門。

　　燈管又繼續(xù)往下游移，然后景明說：“麻煩轉(zhuǎn)一下身?！?p>　　腳下動了動，她閉著眼睛轉(zhuǎn)過來。

　　“頭發(fā)弄一弄?！?p>　　她抬手，將一頭已經(jīng)快要全干的頭發(fā)撥到前面，用手固定住。

　　解宋手里的燈從她的后脖往下移動，最后停在肩胛骨的瘀痕。

　　景明照了相，燈又繼續(xù)往下，在腰窩往上十公分的位置，斜斜地刻著一個清晰的腳印。

　　時怛聽到啪嗒一聲，燈光按動的聲音，然后聽到她和善的聲音：“可以睜眼了?！?p>　　把紫外光燈放好，解宋交代景明：“你去把足跡跟1號檢材分析出來，其余的待會我來?！?p>　　“好?！笨戳丝磿r怛，她拿上東西，先離開了房間。

　　狹小的空間剩下他與她兩個人，他沒說話，從儲物柜里拿出一個醫(yī)藥箱：“坐下吧。”

　　她聽話地坐下來，看他在箱子里搗鼓出幾樣?xùn)|西。

　　“抬一下頭。”

　　手里拿著消毒水跟棉簽，他俯下身，用棉簽沾了瓶子里的水，細細地幫她擦去下巴跟脖子上殘留的血跡。

　　時怛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酒精味，被他擦過的地方不是想象中的刺痛，而是意外中的清涼。

　　他低著身體，她抬著頭，目光略過對方，盯住頭頂白花花的天花板，而他的視線則專注于她下巴上的傷口，一如此前在她家中那般。

　　二人的呼吸偶爾在空氣中交融，很快又消散開來。

　　傷口消過毒，他取出藥膏，用棉簽沾上，均勻地涂在她下巴半寸長的傷口上。

　　一陣熱辣的感覺忽然襲來，時怛下意識縮了縮肩膀，眉頭微攏。

　　見狀，他手上動作忽然一頓，須臾后靠近了一些，在她刺痛的傷口上吹了吹，再吹了吹，舉止略顯生疏。

　　時怛驀地定在原地，霎時間動也不敢動。

　　那種熱辣被他的氣息減緩，她一聲不吭，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正在觀察自己的反應(yīng)，看她的疼痛有所減緩，此后棉簽每抹到傷口一次，便伴隨一陣人工制造的清涼。

　　“三天內(nèi)不要沾水，不然容易留疤。”將一塊方形繃帶剪去一半，輕輕貼在她的傷口處，他說：“可以了。”然后移到旁邊去，沒再與她面對面站著。

　　圓桌對他的身高來說著實有些低，這邊剛直起身來又伏低，在醫(yī)藥箱里取出一個自封袋。

　　把幾塊繃帶對半剪開，跟消毒水、藥膏一并放入袋子里遞給她：“每天洗澡后換一次藥就行?！?p>　　她抬手接過來：“謝謝?！?p>　　“我送你過去?！?p>　　“不用，我想你們會很忙，我自己過去就行。”

　　聞言，他將她送到樓下，開了傘放遞給她。

　　她頷首，走下臺階，院子內(nèi)開著燈，雨勢已經(jīng)見小，蹚過一地的水洼，她走到那間燈火明亮的大廳。

　　直到那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燈火之中，解宋旋身，抬步往實驗室去。

　　時怛被引進一間會客室，刑警隊里負責(zé)描畫的警員將嫌疑人畫像描畫出來，讓前者比對。

　　“雨衣要再大一點，長到小腿的位置，頭盔是這種全臉式，但是這上面的logo還要再深一點，是立體的?！?p>　　她看向頭盔擋板上透出來的那一雙眼，渾濁的眼里是種平靜的陰寒，她沒辦法想象，一個人的眼神是如何做到把殺意掩藏在平靜的表面下！

　　一股寒意從腳心緩慢鉆來，她將畫還給對方。

　　警員按著她的形容繼續(xù)修正，最后將一副完整畫像遞給她。

　　“我記憶里那個人，是這樣的。”

　　完成畫像，莫隊見了她，將手里的名片遞出去：“我們會盡全力追查嫌犯，如果你還有任何線索，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們警方?！?p>　　禮貌頷首，時怛雙手將名片接過。

　　“警方后續(xù)可能還會需要到案發(fā)現(xiàn)場復(fù)查，所以你的住所暫時沒辦法居住，沒抓到犯人前，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語帶抱歉：“你要去哪里，我安排人送你過去。”

　　靜默了須臾，她似乎在猶豫什么，稍許后方問：“莫隊長，我能天亮之后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