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絕望之路
街口第一家酒吧的樓下，文財正仰靠在曲木椅背上，無聊地望著談天的女服務(wù)員，那是他在這里交的女朋友，也是他人生的第一個女朋友，文財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初戀竟然會是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立陶宛女人。文財稱呼她“主人”。多虧這個女人，文財才能找到這么一個落腳的地方。他不想回宿舍，因為一回去就能看到哥哥的鬼魂，他也沒有其他酒吧可以去，因為劣跡斑斑已經(jīng)被列入了黑名單，他連酒吧大門都進不去。是這個立陶宛女人收留了他，讓他有東西吃有地方睡，而作為交換，文財把自己整個人都賣了。每當(dāng)毒癮發(fā)作，已經(jīng)沒錢吸毒的文財就在一間地下室里被這個女人鞭打和各種虐待，文財心甘情愿，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有這種外界帶來的皮肉之苦才能抵消掉難熬的毒癮，他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這個女人就是哥哥的亡魂派來折磨自己、給自己上刑，他沒能力給哥哥報仇就必須承受這種懲罰。里奇之前還派人盯著文財，后來發(fā)現(xiàn)這小子已經(jīng)完全成了行尸走肉，于是就放任不管讓他自生自滅。
將近黃昏，客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來，金毛把起球的絨夾克往衣鉤上一掛，就著文財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啤酒。
“喜力？”酒保問道。
“嗯?！?p> “瓶裝還是扎??？”
“哪那么多廢話，扎??！”金毛不耐煩道。
“他們就是話多。”身旁的文財插話說。
“媽的，早知道會碰上這樣的，就不進來了?！苯鹈f道，酒保遞來一滿口的磨砂杯。
“我每天都在這里，”文財說，“從早到晚，從晚到早。這里的老板還不算壞，他們不會在酒里兌水?！?p> “這我知道?！苯鹈珣?yīng)了一句。
“說吧，找我什么事？”文財回頭瞅了瞅旁邊的金毛問道，“又是里奇讓你來的？他之前派的人可是好久沒來了?！?p> “他們說你變成了喪尸，我不信，所以過來看看，和里奇沒關(guān)系，只是我自己好奇?！?p> “那現(xiàn)在你看到了，好奇心滿足了。”
“我看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嚴重，”金毛說，“我只是一直擔(dān)心你有沒有找到地方落腳，可是又怕打擾你清凈。畢竟你很久沒找人買白面兒了，你是戒了嗎？”
“對，”文財答道，“我不吸了?！?p> “好小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能戒掉這玩意兒。但我不明白，你是真的戒了，還是因為買不到貨每天強忍著呢？”
“這不關(guān)你事?！?p> “那個之前賣給你貨的黑毛被警察抓起來了，知道嗎？”
“不知道?！?p> “放輕松點，文財，”金毛說，“我是來幫你的，如果你這么回答問題，那我真的什么都幫不上了?！?p> “來，再來一杯，”金毛繼續(xù)說，“瞧這幫娘兒們，嘰嘰喳喳的，你怎么受得了？”文財沒有應(yīng)聲，金毛繼續(xù)說道，“黑毛為什么被抓你很清楚，我見過那些交到警察手里的照片和錄像，里面有很多人，但是唯獨沒有你，沒有你這個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黃皮膚的小個子買家。所以我沒法不懷疑拍攝照片的人就是你。”
“夠了，”文財開口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啊？我和你打過幾次交道，突然你跑過來跟我說這些，好像很熟似的，我他媽能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哎，得了，”金毛無奈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死鴨子嘴硬？如果里奇派我來干你，那我根本不需要在這里和你廢話！你他媽已經(jīng)惹上殺身之禍了，我來是給你指一條明路，懂嗎？”
文財沒有作聲。“那回見，文財，我的朋友，”金毛說完準(zhǔn)備起身。
“等一下?！蔽呢斖蝗缓白∷?p> “有些事可等不了。既然你是這種態(tài)度，那我就當(dāng)你不知道。但是這不妨礙有人認為你什么都知道，而且還在很深入地了解你。比方說你每天都去哪，是不是一直在這？下午三點半從你的狗窩爬出來，喝四杯酒，晃蕩一圈，再去后廚吃個剩飯，然后看看那個老女人在不在，和她玩到半夜一點再回自己的狗窩？我說得對吧，你每天是不是這安排？你還覺得在我面前裝傻有意思？”
文財垂下頭，沒有吭聲。
“文財，別以為我在唬你。你們哥倆干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現(xiàn)在你哥呢？他的結(jié)局是什么還用我提醒嗎？他完了，就是你！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不一樣，你太廢物了，都讓人懶得理會，所以你還有得選。但是時間有限，也許我出了這個門以后，就有人讓你去見你哥了?！?p> “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文財把身體側(cè)過來，面對著金毛問道。
“啊哈，你終于給老子來點兒精神了。”金毛撇撇嘴。
“我哥是不是被監(jiān)視我們的人殺死的？是不是里奇干的？”文財繼續(xù)追問，手里緊握酒杯，好像金毛不說的話就準(zhǔn)備起身砸破他的頭。
金毛伸出右手搭在文財右臂上：“這種反應(yīng)就對了，不然我還真以為你吸毒吸傻了。但是你也夠遲鈍的，換做是我，知道他死了第一時間就應(yīng)該想到是誰做的了。如果你不是那種傻缺，那我猜你是不敢面對事實，你知道兇手是誰，你也知道自己這個衰樣子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你就騙自己。”金毛拍了拍文財肩膀，文財慢慢往后靠回去。
“我承認黑毛販毒的那些證據(jù)是我哥叫我偷拍的，但是告發(fā)黑毛的不是我哥！為什么就要殺了他！哪怕你們揍他一頓，揍得再狠，也沒必要殺了他！就因為那些照片所以得罪了里奇？”
“大概吧，都差不多，沒得罪人誰還閑著去蹦槍子兒啊？得罪人才吃槍子兒呢！現(xiàn)在這世道你得當(dāng)心著點，做的這些事，自己看著沒錯，不保證別人就看得順眼，你必須要保證不礙著別人的事，不然就會死得很慘?！?p> 金毛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跟酒保再要了一杯，接著問文財：“你也再喝點？”
“不用了?！蔽呢敶稹?p> “好吧，”金毛接過杯子，啜了一口，擦了擦嘴，贊道，“不錯，我一直就說啤酒還是冰的好?！?p> 金毛從座位上下來，兩手放在椅背上，說：“聽著，你最好看清楚點現(xiàn)實。里奇那家伙我知道，你腦子怎么想的我也知道?，F(xiàn)在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有人花錢想要里奇的命，這活我接了，你不用問為什么，我有我的道理?，F(xiàn)在我需要一個幫手，那就是你?！?p> “再讓我想想?！蔽呢?shù)淖彀蛣恿藙?，聲音很小?p> “別想了，幫還不幫，快點，我得走了?！?p> 文財大嘆了一聲，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會，我做不好?！蔽呢敧q豫了一下，“你要我做什么？”
“簡單，跟我一起，你開車。”
“操，不行。我沒干過這種事，我開車也不熟練，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我做不到。”文財盯著金毛，金毛沒有反應(yīng)。
文財問：“真得這樣？”
金毛點點頭。
“我，跟過去？”
金毛又點點頭。
“我真得跟去那？”
金毛篤定地點了點頭。
“但，我去了也沒用啊，你隨便換個人都可以，不是嗎？你們干這行的，找一百個都有，哪輪得上我?！?p> “錯，”金毛應(yīng)道。他把手放在文財肩上，說，“不是我選擇你，是你選擇我。你想想你還有別的路可走？如果你不干掉他，他就會干掉你。而且你要干掉的可是殺你哥的兇手，難道不是一舉兩得嗎？”
文財最后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