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宜得了王正東的黃馬,沖上大道,快馬加鞭的急行。那馬雖不是千里良駒,但也奔騰甚速。黃宜只覺耳旁呼呼風(fēng)響,身旁大樹不住倒退。如此縱馬狂奔,與在大草原上相比,地勢頗顯狹窄,但暢快之意竟也殊少差別。
到得午時,只見道路越來越是寬敞,過不多時,到了一個三岔路口。遙遙望見路旁橫挑著一只三角旗幟,寫著‘茶肆’二字。黃宜正感口渴,紆馬放慢,要到茶肆中買碗茶喝。
茶博士迎上前來,牽過馬,請黃宜入座。黃宜道了聲謝,將馬交給茶博士。一看那馬,頸中全是汗水,嘴里噴著白氣。想是剛才急馳一陣,這馬也跑得很累。黃宜心想:“我恐怕是趕不上劉姑娘的,希望能趕到和她相差不遠(yuǎn),危急時能及時幫手,還得依仗這匹黃馬趕路,可別累壞了這畜生。”茶博士牽馬進(jìn)了馬槽,自備草料喂馬。
黃宜在涼棚里坐定,過不多時,茶博士送了一碗清茶來。黃宜慢慢喝著,等馬兒吃了草料再上路。過了約半個時辰,眼看黃馬已吃飽了,算還了茶錢,縱馬上道,向東馳去。
傍晚時分,黃宜趕到了泰安府,好在城門未關(guān)。進(jìn)了城,向一個中年漢子打聽白馬幫的所在。那中年漢子倒也識得去白馬幫的路徑,告訴了黃宜。說要沿錦繡街直走,到三岔路時左轉(zhuǎn),一直向前行,末了有一座高山,山下便是白馬幫的地盤。
黃宜依著路徑,騎馬向前,果然見到了錦繡街。一直向前行,到了轉(zhuǎn)角處,轉(zhuǎn)向左首的巷道。天色漸黑,路上行人稀少,充滿了冷清之意。
黃宜心想:“去白馬幫的路怎會如此偏僻?不知劉姑娘到了沒有?”路上雖然冷清,但想到不久就將見到劉紫綺,頓時心頭一熱。
約行了五六里,離泰安城中心越來越遠(yuǎn),轉(zhuǎn)到了郊外。前面豁然開朗,只見一個小山坡下,建有一所大院,院內(nèi)燈火闌珊,透出光亮來。
黃宜心道:“那所大院難道便是白馬幫了?”跨馬急行,不多時,到了大院外面。
黃宜將黃馬系在一棵木樁上,只見兩扇朱漆大門半開著,門上各掛著一只銅環(huán),擦得錚亮。門額上懸著一塊匾,上書‘白馬幫’三個大字,以草書寫就,字體飛揚(yáng),筆劃間肥瘦皆宜,間架舒儀,果然是好字。
院內(nèi)卻沒半點(diǎn)聲息,靜得出奇。
黃宜心下愀然,暗道:“這里便是白馬幫,不知劉姑娘可在莊內(nèi)。我如果正正當(dāng)當(dāng)從這正門進(jìn)去,莊里沒人認(rèn)識我,碰到生人,必有一番盤查。為省麻煩,我還是從側(cè)門進(jìn)去的好?!?p> 又想:“如此偷偷摸摸,實(shí)非英雄好漢所為。”但確實(shí)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法子。
黃宜挨到墻角,那圍墻有一丈多高,他縱身一躍,躍上了墻頭,只見大門邊有一個小亭子,亭子里有兩名守衛(wèi),荷刀帶劍。如果從正門進(jìn)去,必會碰到那兩人,躍墻而進(jìn),正好躲開那兩人的視線。
黃宜凝目瞧去,見院內(nèi)疏疏落落搭建著數(shù)十間房屋。不是雕梁畫棟,但依山傍水而建,高大宏偉,也頗具氣派。
黃宜忽然間想:“白馬幫是干什么的?養(yǎng)馬的嗎?先探探再說?!庇窒耄骸皠⒐媚矧T了我的快馬,肯定是早到了的,但她是在哪里呢?莊子里房屋較多,沒有六十間,也有五十間,只好碰碰運(yùn)氣,一間一間去找了?!?p> 黃宜想著自己要在五六十間屋子里逐一尋找,又偷偷摸摸,不夠光明正大,有點(diǎn)做賊心虛之恐。但想到自己偷偷摸摸來尋找劉紫綺,劉紫綺見到自己,必然驚喜交集。想到此處,實(shí)又欣喜多于懼怕。
黃宜深吸口氣,從墻頭躍下,在墻頭上看時,院內(nèi)一切均一目了然,但到了庭院內(nèi),才覺道路繁雜,幽徑頗多,正不知該往哪條道上走。忽見一個人影從左側(cè)屋檐下急步而行。那人身穿灰衣,看不清面貌,但腳步較輕,行走如飛,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
黃宜忙矮下身子,藏在水池邊上。抬眼望去,只見那人在一間亮著燈的屋檐下停步。叩門問道:“二師兄,你睡了嗎?”
屋內(nèi)一個聲音問道:“是三師弟嗎?”
屋外的人道:“正是小弟?!?p> 二師兄說道:“師弟有事嗎?”
屋外的人道:“小弟正好路過,見師兄屋內(nèi)燈火未息,料想師兄未睡,特來瞧瞧。師兄方便嗎,小弟能否進(jìn)來?”
屋內(nèi)二師兄道:“師弟請進(jìn)?!?p> 屋外的人開了門,走進(jìn)屋內(nèi),又帶上了門。
黃宜心道:“這兩人是同門師兄弟,劉姑娘定然不在這邊。趁早到別處去找找?!?p> 正要移步,突聽屋內(nèi)一個聲音說道:“二師兄,你還記得白天那劉姑娘嗎?”
黃宜聽到‘劉姑娘’三個字,心頭一熱,砰砰亂跳。但隨即冷靜下來:“天下姓劉的姑娘多了去,遠(yuǎn)不止紫綺一個,他們說的劉姑娘未必便是紫綺,我有什么好緊張的?”
卻聽到另一個聲音說道:“劉姑娘說她是八卦神拳門的,她的父親與咱們師傅大有淵源,曾經(jīng)是同門學(xué)藝師兄弟,便像你我這般。她的父親被青衣十八樓的人捉了去,來請師傅幫忙尋訪。師弟,你問這個干么?”
黃宜當(dāng)聽到‘劉姑娘’三個字時,已在懷疑屋內(nèi)二人所說的會不會便是劉紫綺,聽到‘劉姑娘說她是八卦神拳門的’這句話,再無懷疑,兩人所說的劉姑娘,那一定就是劉紫綺。心中喜憂參半。暗想:“此二人已見過紫綺了,或許能從他們口中探聽出紫綺的下落,倒勝過我獨(dú)自尋找。”
閃到墻角,黃宜生怕弄出聲響,驚動屋內(nèi)的人。又怕自己的影子映到屋子里,被二人發(fā)覺,蹲下身,貼墻聽著。只聽一人說道:“二師兄,白天劉姑娘在大殿上向師傅報信時,我看你瞧她的眼神有點(diǎn)兒不同尋常?!?p> 黃宜心想:“紫綺果然是白天就趕到白馬幫的,而且還見過了莊主?!?p> 只聽二師兄道:“師弟,你這是什么話?劉姑娘的父親和她的五位師兄都給青衣十八樓的人捉了去,我想她孤身一人前來報信,多不容易,必受顛簸跋涉之苦。又且?guī)熼T遭此不測之禍,她一人無依無靠,處境多難。任何有俠義之心的人得知她的處境,必定都會心生同情。我便因此多看了她兩眼,要說不同尋常,那不同尋常之處便在于我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同情之意。這又有什么?”
三師弟道:“師兄何必這么緊張?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原來師兄看她的眼神是同情占多,就沒別的深意嗎?”
二師兄道:“嗨!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師傅常常教導(dǎo)我們,江湖上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但氣量狹窄、記仇心重的人畢竟占了多數(shù),你不知人家會怎樣對你,因此別輕易得罪了人。不然,腦袋怎么搬家的都不知道。若想活得久,四海皆朋友。那劉姑娘處境艱危,又與我們白馬幫頗有淵源,師傅對她的事又極是上心,我們當(dāng)然要想法子幫幫她,多交朋友總不會錯的?!?p> 三師弟道:“師兄是想和她交交朋友?”
二師兄道:“劉姑娘的父親與咱們師傅是同門師兄弟,她與我們算是隔代師兄妹。如今她遇到難事,我只想多幫幫忙而已。師弟,你可別多想?!?p> 三師弟道:“我有什么多想的,只怕是師兄自己多想了吧?”
二師兄突然喝道:“洛天明我告訴你!我吳天鵬是個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你再說這等輕薄無行的話,可別怪我姓吳的不講同門之情。”只聽砰的一聲響。錚錚之聲許久不停。黃宜雖未瞧見屋內(nèi)情形,但想來應(yīng)是吳天鵬激動之下,一拳拍在木桌上。
洛天明忙道:“哎喲!二師兄何必發(fā)這么大的火?小弟不說這事便了??刹恢@次白馬幫能不能……?”
吳天鵬厲聲道:“白馬幫能不能怎樣?”
洛天明道:“白馬幫能不能逃過一劫。師傅今天說,青衣十八樓的下一個目標(biāo)便是咱們白馬幫,我實(shí)在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啊?!?p> 吳天鵬道:“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青衣十八樓不找來也還罷了,若敢來尋咱白馬幫的晦氣,定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洛天明,你又犯得著擔(dān)什么心?”
黃宜心道:“這個吳天鵬倒是錚錚漢子?!?p> 洛天明道:“師兄和師傅都是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的品格,那是我一直佩服的。但我所擔(dān)心的,也正是這回事了?!?p> 吳天鵬道:“你擔(dān)心什么?我們蒙師傅大恩,如今師門有難,正是舍生赴死,以報大恩的時候。嘿嘿!洛天明,你天生便是個膽小鬼。只聽到些不切實(shí)際的風(fēng)聲,便開始膽戰(zhàn)心驚。真不知師傅為什么會收留你這樣的敗類。”
黃宜心道:“這吳天鵬雖然錚錚鐵骨,但如此折罵自己的師弟,似乎有點(diǎn)過份了。想必他們師兄弟之間必然多有不睦,也虧洛天明忍得下來?!?p> 只聽洛天明說道:“師兄要拼一時的血?dú)庵?,小弟是十分佩服的,可是咱們也得量力而行啊。近兩年來,青衣十八樓一度甚囂塵上,在武林中創(chuàng)下極大的名聲,那不是沒有原因的。連嵩山二老這等武林耆宿都投靠了青衣十八樓,他們?nèi)舨慌d盛,反倒不合情理了?!?p> 黃宜在山上時,汪遠(yuǎn)洋等人只略微提過嵩山二老的名號,只知此二人武功極高,但退隱已久。難道這兩個十分神秘的武林高手真的投靠了青衣十八樓?
只聽吳天鵬道:“嵩山二老投靠青衣十八樓便怎樣,有種的來斗斗我吳天鵬。嘿!洛天明,咱們同門學(xué)藝多年,我真就無法想通你。為什么如此膽???別人是人,別人有肝有膽,偏你就沒半分肝膽。”
洛天明居然半點(diǎn)也不動氣。黃宜心想:“此時吳天鵬的臉上定然滿是不屑之色,洛天明與他是同門學(xué)藝的師兄弟,兩人的性格卻天差地遠(yuǎn)。因性格差異較大,這同門情誼便無論如何建立不起來?!?p> 只聽洛天明道:“我看害怕的也不只是我一個,我看師傅也還是怕的?!?p> 吳天鵬喝道:“放屁!師傅豈會怕了青衣十八樓?”
洛天明道:“師兄,師傅慣愛自欺欺人,嘴上說得響,但其實(shí)心里懼怕得很。若不害怕,怎會讓大師兄千里迢迢地趕去河北通州,請聶仁英聶老拳師南來助拳?”
吳天鵬一時語塞。道:“咱們做弟子的,為了師門舍生忘死,死得光明坦蕩,豈能在背后數(shù)說恩師的是非?”
只聽洛天明道:“是,是。師哥,你消消火。師傅對咱們恩深義重,我再也不說他老人家的不是了。來,師兄,請喝杯水?!?p> 黃宜聽到屋內(nèi)傳來茶杯碰撞的聲音,跟著便是吳天鵬喝茶。屋內(nèi)靜悄悄地,不知是何情狀。過得片刻,只聽砰的一聲。像是什么瓷杯瓷碗摔到地上,跌得粉碎。突聽得洛天明的聲音說道:“師兄,兄弟多有打擾,你好好安睡?!?p> 吳天鵬卻沒說話聲,跟著便見洛天明走出屋外,躬身帶上了門。黃宜急忙閃到柱子后面,生怕給洛天明瞧見。定眼看去,只見洛天明額頭上滿是熱汗,心浮氣粗,神色頗顯慌張,與進(jìn)門時大不一樣。
黃宜心中暗自奇怪,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也說不上來。只見洛天明轉(zhuǎn)過天井,朝東邊一排屋子里走去。
黃宜心道:“吳天鵬是條漢子,他剛睡下,想必沒有睡著,我進(jìn)去找他打聽打聽劉姑娘的訊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