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頭、綰起發(fā)髻,用一根發(fā)簪插住,二女又取下鏡旁一個木架上撐著的一領月白色圓領輕紗袍,一起拉著幫張為久穿在身上,然后又系腰帶……前前后后大約二十分鐘,才總算將頭梳好、衣服穿好,可以出門了。
走出房門,站在門外走廊上,張為久才頭一次看清了這條“私人游艇”。全船長近百米,后半部分甲板上成退臺結構有三層房屋,他此時就站在第三層的走廊上。
《閑情隨寄》中說宣國的禮儀不算很繁復,午飯驗證了,并沒有張為久所擔心的那些繁文縟節(jié),最多就是聽硯用銀刀和鉗子,幫他把肉里的骨頭或魚刺剔掉。
吃過午飯,勸書去補覺,只聽硯還亦步亦趨跟著張為久,他二話沒說就直奔書房。
看看前任平時都看些什么書,可以了解他的興趣。要是有他的書信文稿就更好了,不但能見到他的筆跡,還能了解他的心性、過往故事、社交等。
書房就在臥室隔壁,這一層就三個房間,中間是張為久的臥室,外側是勸書和聽硯的房間,里側是書房。
來到書房門口,聽硯在前將門板滑開,當先進去。張為久跟在她身后,一眼看去,房間方方正正,約三十平米,門是開在一個角上。
門對面的墻上有兩扇窗戶,兩窗之間的墻上掛著一張橫幅書法,是“清風來”三個行書字,再一看落款,張為久頓時就呆住了——“熙和二十八年三月十二日為久手書”。
‘這個“為久”不會就是前任吧?宣國國姓也是張,如果前任也叫“為久”的話,那他的全名豈不也是“張為久”了!’
“怎么愣著呢?”
聽硯說話,張為久才回過神來,抬手指指那幅字,干笑道:“我忽然覺得這幅字寫的真好,看得入迷了?!?p> 聽硯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一邊開窗,一邊道:“梳頭的時候夸自己模樣生得好,這會兒又夸自己的字寫得好,你今兒這到底是什么病啊?”
‘得,前任果然和我同名!兩個不同的時空,卻地名人名都相同,這事也太詭異了,連續(xù)的巧合,怕就不僅僅是巧合了吧?!?p> ‘聽硯已經感覺到點異常了,還好這丫頭似乎比較粗枝大葉,應該不會多想。勸書倒是心思細膩。得要更留心些,千萬不能冒失了?!?p> 張為久心里琢磨著,就急忙走了進去。
屋子正中有一張書案,書案背后、靠后墻被擺設分成了兩部分。
最左邊是個人形多臂木架,架上掛著幾口刀劍,有長有短,還有一張弓和一壺箭。
緊挨著還有個單獨的架子,上面只豎著一桿方天畫戟,戟頭、戟桿都是烏黑的,就連一大簇戟纓也是烏黑的,只是刃口雪亮中泛藍,戟桿上浮凸盤旋著幾條細小金龍,十分顯眼好看。
靠右邊一半是一整個書架,上面除了幾樣擺設,還有五六十本書。
張為久假裝挑選書,站在架前細細看了一遍,對于架上書的類別,就基本心里有數了。
其中一部分是“武功秘籍”,有七八本。前任好武,又是皇孫之尊,搜羅了些武功秘籍不奇怪。
還有一套九本《九韜》,隨便翻了一下,應該屬于兵書戰(zhàn)策之類的。
另一部分看名字應該是些五花八門的小說、雜記、詩詞等文藝類書籍,也有十多本。
最多的還是類似《神江風物志》、《浪游記》那樣的地理游記,有二三十本。另外還有幾本地方史志。
張為久心想,地理、歷史類書籍都是現在急需的。另外,武功秘籍也得看一看,即便學不會,起碼嘴上要能侃幾句。
他挑了幾本書,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也沒著急看書,而是先盯著書案正對面墻上掛的一幅地圖看了起來。
這是一幅幾乎和墻壁等大、絹色發(fā)黃的地圖,他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看輪廓就知道是宣國的全圖。
上面密密麻麻用紅筆標注了很多東西,想來應該是前任原本的行程計劃之類的,這是接下來當好前任的重要信息之一,而且隨時可能要用到。
稍微仔細一看,張為久就啞然失笑——前任也是個旅游達人,他就坐著這條船、至少是帶著這幅地圖,已經將龐大的宣國游覽了差不多一大半了。
宣國的水路非常多,外圍三面環(huán)海,境內除了東西貫穿的天河、神江外,天河中游還分叉出一條清江,自東北向西南蜿蜒穿過西部多個州,是宣國的第三大河。
另外,立國兩千年,有足夠的時間搞各種基礎設施,所以他們還開鑿了密密麻麻的運河,沿著水路,可以到達全國六十三州府中的絕大多數地方。
前任在這幅地圖上標注了很多紅點,其中北方天河沿岸,以及西部清江沿岸的紅點,旁邊都有幾個小字點評。
但南方地區(qū),大多卻只有紅點而沒標注,顯然是他打算去卻還沒去過的地方。
從字跡新舊來看,最近的標注是從西都京兆府出發(fā),沿兩都運河南下,轉進神江,沿江逆流東進,來到了碧落湖。
在碧落湖以西不遠的定州段神江,南岸結云山有一處標記,字還算多——“山景平常,西巖有陀人閆寶和,甚淵博”。
“陀人”就是宣國民間對涅槃教教徒的稱呼,他們的寺院稱為“陀寺”,教眾都統(tǒng)一改姓“閆”。
張為久心想,闖入內天下的那老頭自稱是涅槃教修覺道的,又在結云山結交過前任,估計閆寶和就是指他了。
有這幅地圖在,就不難分析出前任從前去過哪些地方,以及打算去哪些地方,起碼這件事情上就不用擔心露出馬腳了。
從地圖上收回目光,見書案一角的筆架旁,并排放著兩個木匣,他心想里邊會不會有書信文稿。再看聽硯,恰好背對著,在香爐旁邊焚香,于是就打開了匣蓋。
一個里果然是厚厚一沓書信,另一個里卻是幾枚各式各樣的印章。其中有一枚四五厘米見方的龍鈕金印,和一只差不多大小的金烏龜,用根絲帶拴在一起。
張為久心里“咯噔”一下——官爵符???就趕緊拿起來看,是一枚篆字印。
他自幼學習國畫,國畫講究書畫同源,學國畫一定要學書法,而篆書就是書法很重要的一個分支。另外,書畫的重要組成部分篆刻,使用篆字的頻率就更高了,所以他專門學過篆書,認識不少。
眼前金印上的這幾個篆字他就都認識——“陵陽郡王之寶”。
‘陵陽郡王?這應該是前任的爵位了。’
再看那只金烏龜,只是一只完整烏龜的上面一半,底面上有很多凹槽或凸點。
他知道這東西叫“龜符”,還有另外一半通常收藏在內庭或者吏部,兩半一合,嚴絲合縫就是真的,否則就是假的。
其實就是古代高級官員的一種身份證,“金龜婿”一詞就來源于此——有金龜符的女婿。
放下符印,他很想去翻看那些書信,但是聽硯在旁,有些不便,心知不能魯莽,反正這些書信在這兒不會跑掉,只要有耐心,總有機會細看。
這才拿著剛選的一本書翻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