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地頭上勞作的農村人力氣都挺大。上了年紀也不輸城里的小年輕。
吳達好似挨了一記結結實實的鐵砂掌,整個手都是火燒火燎的,還不能有所表現,以免老人家挑毛病。
“爸,你干什么!”鐘靈憑借柔弱的身軀格擋在中間,提前阻止鐘父的過分行為。
“干什么,你說我干什么。耍朋友?哪個同意你耍朋友了!”
鐘父火冒三丈,朝前戳著手指頭,沖吳達指指點點。
他的表現讓吳達覺得很奇怪。
按理說單身獨自帶著孩子的女兒找到女朋友,就算第一印象并不好,起碼也該維持個表現的和諧,等私下里再對女兒提自己的建議。
可鐘父上來就對吳達表現出強烈的敵意,看話里的意思是,女兒能不能交男朋友,還要征求他的同意?
依現在的情形來看,應該不是來看望住院的女兒,倒像是來算賬的?
“我干什么?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好好說道說道,你弟今年都二十二了,還沒說媳婦。我們老兩口年紀大了,沒本事。老大那邊指望不上,以后都要靠你。你耍朋友結婚了,我們一家三口咋辦?”
老人氣哄哄一屁股坐病床上,說話時腥臭的口水到處噴,不停提高的音量像是被攥住脖子的大公鵝。
吳達弄明白了。
重男輕女的鐘父是打主意讓女兒犧牲一輩子為他們做貢獻。
覺得鐘靈結婚找了老公,會相應減少對他們的照顧,才會氣勢洶洶,不顧女兒仍然打著吊瓶,就來為自己,主要是兒子爭取最大權益。
哪怕是長期生活在惡劣的親情關系中,吳達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在鐘父眼里,兒子是人,女兒就不是了?
鐘靈臉色難看,病服下纖細的身體微微發(fā)抖,形同強風下的柳樹條。
吳達很心疼,在沒摸清楚鐘父的心思之前,又不好貿然出手保護。
“爸,我中毒了,農藥中毒,你沒聽鐘博說嗎?”鐘靈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陳述自己的處境。
結果卻收到鐘父不屑的白眼,“怎么,你還想把你弟弟怎么樣,要他賠你錢不成。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嗎?小博還是個孩子,偶爾調皮一點,你卻要跟他一般見識?”
吳達舅舅一家已經很離譜,跟眼前的鐘父比,根本不算什么。
女兒被兒子下了農藥,躺進醫(yī)院急救。老人家卻輕描淡寫地解釋成是“調皮”。
吳達在鐘靈眼底看到了傷心絕望,她努力調整呼吸,看起來是在整理情緒,在公眾場合盡量隱忍不發(fā)作。
“爸,等我出院以后再說吧?!?p> 激奮之下,老人猛地揚起胳膊,差點沒打到鐘靈臉上,嚇得她面無人色,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行,現在就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要不你承諾終身不嫁。要不然現在就把你的家產都給小博,否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鐘父的話引起看客們議論紛紛。
吳達第一反應是可笑。
到現在為止還從來沒聽說過有惦記女兒財產的父母,不讓自己的孩子結婚的事情。
今天長了見識了。
奇怪的是鐘秀不知去向,半天沒現身。以她的性格來說,肯定不是怕事情躲起來才對……
父女之間的談判還在進行。
就算鐘靈一再承諾不會結婚,可鐘父咬死必須現在分她的財產。
被他的強勢傷了心,鐘靈苦笑,“爸,我現在還沒死,不到需要立遺囑的時候,就算立遺囑,也該給我的孩子秀秀,跟鐘博有什么關系!”
瞬間被怒火支配的鐘父猶如暴起的黑熊,結實的大巴掌拍在鐘靈臉上。
吳達來不及阻止,眼見她清秀的臉蛋腫起來。
“伯父,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眼看不介入不行,吳達攔在父女中間。
鐘父看他百般不順眼,掄胳膊就要推。
好在吳達身材高大,沒讓瘦弱的老人家得逞,他急眼叫罵:“我白養(yǎng)你個白眼狼了,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這么大,你剛剛說得是人話?我告訴你,我老鐘家的規(guī)矩,女兒出嫁父母說的算。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你弟弟的,跟鐘秀沒關系!”
別說吳達了,就算是圍觀者都第一次聽到如此荒唐的論調,不由瞠目結舌。
溫和的鐘靈難得發(fā)火,“爸,你說的話我是不會聽的。鐘博有手有腳,想要錢就自己去賺。如果你再逼我,就讓他過去欠我的錢都還回來!”
眼看老漢揚手作勢又要打,吳達眼疾手快側身攔住。
熊掌似的巴掌落在自己手臂上,一點不比舅舅用棍子打得力道輕。疼得吳達悶哼一聲。
“逆子!你還有沒有良心,我是你爹,你必須聽我的!今天我來了,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不走!”
氣喘吁吁的鐘父甩頭看看四下,相中了近處病床,直挺挺地躺上去裝尸體。
人群中有小護士看不下去,借著病人掩飾說一句公道話:“這里是醫(yī)院啊,不能私自占用病床!”
鐘父坐起身瞪她一眼。
眼神凌厲地像屠刀,嚇得圍觀的病人一哄而散。
鐘父繼續(xù)躺倒,做熟睡狀,一張嘴卻沒有要休息的意思,“我請了老鐘家?guī)讉€有名望的長輩,他們馬上就到。當著他們的面,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話音剛落,有人敲門。
吳達抬頭看到三個穿著講究的老年人,都是男性。嚴肅的神情導致各個都像是戴了面具。
他們應該就是鐘父所說的鐘家長輩了,通過無與倫比的威嚴氣勢就能看出來,確實挺有聲望。
“叔叔,你們來了?!?p> 表情驚喜的鐘父換了個樣子,從病床上竄起來,殷勤周到地搬來凳子,請三個長輩入座。
農村人的輩分無法搞不清楚,以他的眼光看,鐘父與三位長輩年齡相當??赡艿匚簧缘?,表現出于叱罵女兒時完全不同的兩副嘴臉。
“愣著干什么,叫人??!”鐘父冷臉呵斥鐘靈。
鐘靈不甘不愿地輕聲與他們打招呼。
從她的神態(tài)就能看出來,眼前的三個長輩不是那么好惹的。鐘靈與人為善,見到誰都是一副笑模樣。吳達很少見她表現的如此抵觸。
吳達偷眼看三個老者,心理壓力陡增。
接下來還不知道要面對什么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