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黑石:“龍王您知道您此刻在我眼里像什么嗎?”
黑石瞧著我,一派和藹。
我卻很不近人情:“你讓我感覺非常惡心。你三妻四妾,縱橫四海,卻非要對死了三百年的亡妻念念不忘?為什么!究竟是良心的不安,還是得不到的值得懷念?還是,這就是你的一個癖好!你不懂什么叫珍惜眼前人!你的妻子在你身邊時,你不珍惜她,置她于險地。她死了,你又惺惺作態(tài)緬懷懺悔!龍王,你知道什么樣的男子才是深情之人嗎?我父親那樣的!我母親在我三歲時就死了。我父親一刻也不曾忘懷于她。可世事無常,我父親逼不得已新娶了一位姨娘。你知我父親待我姨娘如何?一樣的舉案齊眉,一樣的呵護(hù)體貼。不忘死了的人,也不辜負(fù)活著的人。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黑石眼看著我,說:“我從未與白玉之外的女子茍且?!?p> “呵呵!”我冷笑了,“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你留著這話,等哪天歸了西,好好跟你的亡妻說去。”
黑石說:“你就是她。我又跟誰說!”
我說:“我不是她!”
我好一陣焦躁、憤怒。我竟是不知為何要對一個不相干的故事如此氣憤得失了心神。
黑石與我說:“你莫怕!縱然你就是她,我也不會難為你。這一世,你是人,我是龍。我們……人龍有別,我只要你安好,就已滿足?!?p> 我瞅著黑石。
我說:“光有我一個人安好,又有什么意思!晉國大戰(zhàn),我的表哥們已經(jīng)上了戰(zhàn)場。我二表哥高飛揚被人砍于馬下,至今杳無音訊。我們晉國,傾一國之力,對付漢國趙國。若是戰(zhàn)敗,就是傾國傾城,覆巢無完卵。我外祖高家,我寒家,無安好矣。這我一個人的安好,還有意義嗎!”
黑石看著我。
我也看著黑石,進(jìn)而問道:“就算是你說的那樣!我平白無故變了身份,我就改了人生記憶,升騰了仙界,從此不管我爹我外祖我表哥?這輩子,父母生我養(yǎng)我,外祖庇佑我,表哥們寵愛我。我不過是個人,這輩子平凡,不過是血肉之軀,沒有天生神力,沒有權(quán)杖加身。此刻,我晉國局勢焦灼,邊境堪憂。我勢單力薄,做不了什么!若要讓我在這里被你們保護(hù),這是讓我忘本做沒良心的王八!”
黑石沉默。
我說:“罷了!從此以后,收起你的那些鬼話。我就是我,與你龍王沒有瓜葛。你不用再派人保護(hù)我跟蹤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p> 黑石拉住我的衣袖,問:“你要怎么走?”
我說:“用腳走?!?p> 黑石道:“不自量力。你若是走出去,便是自尋死路?!?p> 他那聲音頗是憤然。
我笑了:“龍王,你竟是懼怕!你如此懼怕?究竟是誰要我性命!”
黑石說:“夜炙!或許,還有別的暗中的什么人?!?p> 夜炙?傳說之中,火龍族的王。
我說:“夜炙!火龍族以前的王,他被龍王你追繳三百年。他最想殺的,應(yīng)該是你吧!與我有什么相干?!?p> 黑石說:“我不知!三百年前我征戰(zhàn)西方,你鎮(zhèn)守中原,或是你抓住了夜炙的什么把柄。三百年來,他不斷找尋你的蹤跡,得知你住在高家,三番五次前來暗殺,都被白霜白雪打回。”
我看著黑石:“我怎么不知道這些事?!?p> 黑石說:“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又說:“你是龍王,為什么不把夜炙給抓起來?”
黑石道:“我布下天羅地網(wǎng),滿天下抓他。卻總是讓他先一步逃了?!?p> 我說:“你們龍族里頭,有內(nèi)鬼。”
黑石說:“我正在查?!?p> 我搖頭,說:“你慢慢查。折騰一天,我真累了,我要去休息了?!?p> 我已經(jīng)探知了大概情形,我現(xiàn)在需要養(yǎng)精蓄銳,再琢磨脫身之法。
那夜,我睡在書房里間的石室里。我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里一片混亂模糊,一會兒是高悠揚又遭了伏兵,司馬萬里趕著人去追,一會兒是陸鴻雁向天歌被人埋伏死傷慘重。
我耳旁全是打殺之聲。
我忽地驚醒。
那喊殺之聲卻是真切,一點不像是在夢中。
我走出石室,來了書房。書房里不見黑石,也沒有一絲黑石的活動氣息。我再出了書房,外頭沒有金錢老龜,也沒有墨車墨轍更沒有白霜。
我心里微微納罕。這情形,像是這龍山來了偷襲之兵。
我躡手躡腳地走。
我微微聽得這喊殺之聲是從山外傳來。但或許是因為這里山太高,以致于很遠(yuǎn)之外的山上發(fā)生的戰(zhàn)亂也能聽得親切。
如果有外敵來犯,黑石肯定帶著他的飛龍戰(zhàn)將們前去平亂,便再無暇管理我了。
我在黑夜里走,背著那喊殺之聲的方向走。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我心里,一陣竊喜,連帶著跑路的動作也顯得格外輕巧。黑暗之中,我被什么給擋住了。那東西,很是縹緲又實在。我往前一步,便被退回一步。我往前兩步,便被退回兩步。我往前十步,便被退回十步。不管我怎么往前,都會被綿軟軟地給彈回來。
我此時在這龍山上真可謂是孤獨無援了,我既不敢指望白霜,也不敢驚動那條黑龍,更不敢驚動那條黑龍生下的九個小風(fēng)火輪兒。
我干脆回到書房,拿起傳說之中屬于白玉的那根權(quán)杖。既然它是白玉的法器,自然是威力無窮的。既然我能拿得動白玉留下的法器,那又能不能揮了法器劈開黑石設(shè)在山中的魔障?
我決定試一試。
我握著權(quán)杖,在黑夜里的龍山上狂奔。
“是誰?”
后面趕上一個人來。
怎么就遇上人了!這人不都跑對面那片兒山上去打擊敵人了么?說好的良辰美景逃跑良機呢!我揮著權(quán)杖,更加急地跑!
“姑娘!留步!”
那人更近了,我認(rèn)出他就是黑石的爪牙墨車。
我更無心細(xì)想,只把白玉的權(quán)杖當(dāng)作劃槳一般,我自己就是碧波萬頃之中的那一葉扁扁孤舟。
“姑娘!你停下!”
墨車一條神龍,居然緊追不上拿了白玉權(quán)杖的我。
墨車開始對天呼喚:“白霜,白霜!寒小姐跑了!她往太湖的方向,手里拿了龍后的權(quán)杖,我追不上她!千萬不能讓她出了龍王的仙障!龍王此刻正在莽山,緝拿蛟龍族叛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