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略有狼狽地接近了蘭溪主城,又遇到其他在約定地點隱藏的兵士們以及毫發(fā)未傷的方融。點算人數(shù)及物品后發(fā)現(xiàn),折損九人,地靈花丟失小于半數(shù),活著的各位只有輕傷沒有重傷。岳棠頗為欣慰地點頭,命一腳程最快的兵士往臨城方向而去,在這兵士耳畔說了所謂的交接秘語,兵士迅速飛奔而去。
雪懷仍然背著岳棠,沒有多問也沒有回頭用眼神表示疑問。方融早已看不下去,對岳棠斥道:“成何體統(tǒng)?!還不快下來!”
岳棠瞥向他:“方太醫(yī),我受了重傷,現(xiàn)在隨便挪動就會大量失血,只能保持這個姿勢不動,你以為我愿意這樣讓人背著顯得我很殘廢嗎?”
方融眉頭一皺就要反駁,岳棠扯了扯雪懷的耳朵,命令道:“大師告訴他,是不是這么回事?”
方融立即看向雪懷,畢竟認(rèn)可對方的醫(yī)術(shù)。雪懷沉定地點頭,說道:“確實如此,岳將軍現(xiàn)下不宜挪動?!?p> 方融氣結(jié)卻又說不出什么來,只得說道:“堂堂名門閨秀,毫不顧忌禮義廉恥,你可要自重!”
岳棠的笑意淺淡涼?。骸拔以谲娭信c男兒們一起摸爬滾打的時候,這種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當(dāng)著我的面說這些話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場,方太醫(yī)去打聽打聽?若不是看在你于疫病還有大用處的份上,你現(xiàn)在,下巴已經(jīng)被我打歪了?!?p> “男女大防,禮義廉恥,呵,”岳棠的笑意更冷,“我要是在意這個,能被你們稱一聲將軍?再說這位大師,”她的手似是無意般再次劃過雪懷的耳尖,輕笑道,“方外之人有什么男女之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背著我,解救我于水火,有什么不對?”
雪懷沒有說話,依然沉靜,只是被她無意劃過的耳尖微微泛紅。
“名門閨秀?!痹捞囊蛔忠活D地咬了一遍這四個字,不知是氣是恨,“你們最好只記住,我是一軍之將!”說罷一拍雪懷的肩,“走!”
雪懷從善如流地向前走去,身后一眾兵士跟上。方融站在原地氣鼓鼓地不想跟上去,被兩個兵士架著一起走了。
眾人隱匿在城外一片高大茂密的樹林之中。雪懷背著岳棠尋了一處平敞石面想讓她坐一會兒,卻忽然覺得岳棠的呼吸比剛才更為低弱了一些。他不敢將她放下,立即偏頭問道:“你怎樣?”
岳棠喘了口氣,似是緩了一陣,輕聲笑道:“方才吵架聲音大了些,吵完就覺得腔子里的氣都耗盡了,好像再也……沒辦法大聲……”
“不會的?!毖寻参康?,“不過下次,”他頓了頓,“以后,少逞強。”
依然是春風(fēng)化雨般的關(guān)心和叮囑,毫無指責(zé)的意味。
生平頭一次,她對于這樣仿佛命令的話語回應(yīng)了一句:“嗯,盡量?!?p> 是太累了吧,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反駁了呢。
她這樣想。
“不過是一根樹枝……”她小聲自嘲,“我以前腹部中刀還能奔襲敵首……”
“不是你的問題,”雪懷偏頭安慰,“獠牙峰上的樹木有一種毒性,放心,不致命,類似麻沸散的功效,會讓人沒什么力氣,若不用藥,需得至少睡上兩個時辰以上才能恢復(fù)如常。”
“哦……你又什么都知道啊……”她應(yīng)了一聲,“大師,你一直背著我,很累吧?”她輕輕地笑,“我,略重啊?!?p> 他也輕輕地笑了,重復(fù)那一句:“不重?!?p> 她本就因為無力靠在他的肩背上,此時更是挪動了一下讓自己更舒服些,嘟囔:“重,你也得受著——這是軍令啊,大師?!?p> 他想說他并非軍中之人,卻沒有出口,倒是讓她搶了先又補了一句:“你在為本將軍辦事期間,權(quán)且算半個軍中之人?!?p> 總要爭個口舌之鋒。
無論什么方面,總要逞強。
他了然地微微一笑,輕聲:“嗯?!?p> 她似是安了心,呼吸漸漸恢復(fù)平穩(wěn),在他背上假寐小憩。他便這樣牢靠穩(wěn)固地站著,將自己和她都隱匿在樹木的陰影里,不動,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