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只有喬兒一人在。
顧思南走過去在堆得層層疊疊的東西里翻包，并沒有理她的打算。
坐立不安的人只好主動開口：“學長……”
顧思南全當沒聽見，朝一旁的蘇憶北使眼色：“愣著干嘛，趕緊過來穿衣服，帶你去醫(yī)院?！?p> 他說話間又恢復平常那副疏離模樣，好像剛才那個主動關心自己的人全是幻想出來的。
蘇憶北哦了聲，跟過去找自己的外套。
顧思南三兩下找出自己書包背上。
喬兒看出他要走，連忙問道：“學長，你要去哪啊？”
顧思南怕她一直追著問麻煩，索性告訴她：“帶你學姐去醫(yī)院縫針?！?p> “??？”喬兒有些驚訝，“學姐，你傷著哪了？嚴不嚴重呀？”
傷在臉上需要縫針，那么大塊紗布貼在下巴上一眼就能看到。
早上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的事兒剛過去，喬兒這句句廢話問得蘇憶北真聽不出她有幾分真心實意在里邊，或者純粹想看個笑話。
蘇憶北理都不理她。
隊里基本穿得都是款式差不多的黑色外套，這會兒全堆在一起很難分清誰是誰的，有的還被壓在包底下實在不好找。
蘇憶北找了一圈也沒找見自己的，長時間低頭下巴充血墜得又脹又疼，越找越沒耐心，干脆開始亂扒。
她隨手抽出一件，看也不看直接往旁邊一甩，剛好甩在喬兒臉上。
顧思南瞅了眼，發(fā)現(xiàn)這件就是蘇憶北的。
喬兒被衣服上的拉鏈砸了下臉，“哎呀”一聲疼得滿眼淚花：“學姐你就不能溫柔點么？”
蘇憶北仍扒著衣服，沒好氣的懟回去：“你沒看見我在找衣服，不能有點兒眼力價站遠點兒，非要在這兒給我添堵是么？”
“別找了?！鳖櫵寄虾白∷?，將手里衣服遞過去，“在這兒呢?！?p> 蘇憶北一把將衣服扯過來套上：“你在哪兒找見的？”
顧思南揚揚下巴沒什么表情：“你扔她臉上時候看見的?！?p> 蘇憶北想起什么，心里憋著股氣：“我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心疼了？”
“你又在這兒胡說什么?！鳖櫵寄限D身下看臺，“外套裹緊了，我騎車帶你去醫(yī)院，路上冷?！?p> 喬兒撅著嘴：“那我怎么辦啊學長?！?p> 顧思南冷冷瞥了她眼：“你在這兒看東西，聽隊長他們安排。”
喬兒撇撇嘴，眼巴巴望著他下樓。
摩托車停在場館門口，等出了校門，顧思南按照導航路線載著蘇憶北往醫(yī)院趕，車速快得很，分分鐘都不耽誤。
摩托車后座比前座稍高一些，蘇憶北在坐后邊本來離他還有些距離，可每當減速或者路口剎車她都會因為慣性被甩的往前滑，為了防止撞在他身上只能緊抓著車尾翹起來的部分不放。
今天是蘇憶北第一次被顧思南帶，這才發(fā)現(xiàn)顧思南這車不止是看起來很酷，騎起來更酷。
十一月的北洺寒風跟刀子一樣刮臉，顧思南戴著頭盔沒什么感覺，就是苦了坐在后邊的蘇憶北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頭發(fā)還被吹得亂糟糟的一個勁兒往臉前飄，一雙手實在不知道到底是該撐在座上還是該先整整臉上的頭發(fā)。
車速這么快，難怪當初送秦靜那次會出車禍。
好不容易挨到一個路口停下等紅燈，蘇憶北總算有機會理理飄得滿臉都是的發(fā)絲。
顧思南回頭看，發(fā)現(xiàn)紗布上滲出的血跡愈加明顯。
“疼得厲不厲害？你再忍忍，馬上到醫(yī)院了?！彼曇敉高^厚重的頭盔傳出，聽起來悶悶的。
一路上風刮得臉都凍僵了，哪還會覺得疼不疼。
蘇憶北和他商量：“大哥，騎慢點行么？”
顧思南蹙了下眉：“你說什么？”
蘇憶北翻了個白眼，正準備扯著嗓子重復一遍，路口信號燈變成了綠色。
顧思南顧這會兒一門心思往醫(yī)院趕，顧不上糾結她到底說了什么，一擰油門竄了出去。
他忽然加速，蘇憶北整個人往后一仰差點讓甩下去，嚇得本能伸手往前抓能夠到的，結果一不小心擰到了他的腰。
顧思南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嘶”一聲倒抽口涼氣，掀起頭盔上的透明面罩：“你掐我干嘛！還怪我呢？”
要是沒記錯，這姑娘好像打今早上起就沒給他好臉色。
車速變得平穩(wěn)，蘇憶北收回手繼續(xù)抓在車體尾部：“是你突然騎太快我差點掉下去！”
“還有?！彼四?，“你怎么總覺得我在怪你？”
他的聲音從前邊傳來：“昨天晚上……”
風聲一陣陣從耳邊略過。
蘇憶北側著頭打斷他：“??？你說什么？我一個字兒也聽不清。”
顧思南頓時失去說下去的欲望：“算了，沒什么?！?p> 車子最后停在老舊的醫(yī)院停車場里。
醫(yī)院很小地處偏僻，門診大廳總共兩層，樓體還保留著很久之前的建筑風格，偶爾有幾處還能瞥到干枯的爬山虎的藤蔓，再加上外觀灰黃的色彩，讓它看起來像是被時光遺忘在此處的。
顧思南將車停穩(wěn)，有意扶她下來。
蘇憶北捂著下巴上的傷口，干巴巴說了句謝謝。
兩人一如既往一前一后走著，行至大廳里顧思南直接帶她找到醫(yī)生在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開著，他仍是站在門口敲了敲：“您好?！?p> 坐在辦公桌后的醫(yī)生是個中年女人，聽見聲音抬頭微微笑了下：“怎么了？”
顧思南把跟在后邊的蘇憶北扯到醫(yī)生面前：“醫(yī)生，她下巴劃了一下，隊醫(yī)說需要縫針，您先給她看看吧。”
醫(yī)生點點頭，指了指旁邊凳子，示意蘇憶北坐下：“讓我看一下傷口?！?p> 蘇憶北聽話坐過去，醫(yī)生緩緩揭她傷口上的紗布。醫(yī)生應該是剛洗過手，手指帶著些潮濕的涼意，蘇憶北冷不丁被涼的一哆嗦，忍不住收了收下巴。
紗布上貼著兩條膠帶粘在臉上，顧思南在一旁看著，以為是醫(yī)生揭膠帶的時候扯到蘇憶北的傷口讓她疼得一顫。
他抿了抿嘴，沒忍住說：“醫(yī)生，要不我?guī)退野??！?p> 醫(yī)生停下手里動作，轉過頭看了眼顧思南，又看了看蘇憶北。
兩個年輕學生，一個站著眼含關切，一個坐著不明所以。
醫(yī)生似乎看出了什么，轉而一笑：“那行，你幫她揭吧，可小心著點?！?p> 顧思南得到許可上前，彎下腰仔細看了看蘇憶北傷口處。
紗布揭了一半，之前的血液已經干涸使傷口和剩下的紗布黏連在一起。想到她搖搖欲墜的那一小塊皮肉，顧思南覺得有點緊張。真挺難辦的，弄不好再給扯下來了。
兩人距離很近，他輕蹙著眉思考該從哪下手才不會讓傷口更嚴重，漆黑的瞳孔里是化不開的光。
喜歡的人呼吸的聲音就在耳邊，兩人不小心對視的瞬間，蘇憶北一個激靈，趕在自己臉紅之前往后躲遠了些。
顧思南反應比她快，見她要躲直接抬手又把她按了回來。
他盯著傷口輕輕說：“別怕，我想好怎么揭了?！?p> 這哪是怎么揭的問題。
蘇憶北閉了閉眼，干脆不說話了。
顧思南見她不再抗拒，開始上手。他小心的把剩下那邊的膠布揭開，然后一邊呼著涼氣一邊將紗布從下往上緩緩往上掀。
醫(yī)生在一旁笑著看：“你們兩個是一對兒么？感情可真好?！?p> 蘇憶北全程握著自己袖口繃直身體不敢亂動，說不上是怕扯到傷口疼或是因為別的什么。
終于帶著干涸血液的紗布一點點從傷口上剝離下來，兩個人俱是松了口氣。
剛才醫(yī)生的話他們都聽到了，蘇憶北小心睜開一只眼往顧思南那邊瞄。
顧思南將紗布扔進垃圾桶，看了眼醫(yī)生：“您誤會了，我們倆就是普通同學。紗布揭下來了，您趕緊看看吧?！?p> 他神情毫無異樣，蘇憶北算是認命了。
看來再他心里他們倆就是普通同學，最普通的那種，連個朋友都算不上。
果然有事兒沒事兒別自作多情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醫(yī)生沒再說別的，開始查看傷口。撥弄了好半天，然后看向顧思南：“她傷口確實挺深的。這樣吧，我先給她縫針，你去幫她掛個號辦一下手續(xù)，等會兒還要給她開藥。”
顧思南點頭，猶豫著看了蘇憶北一眼：“你自己在這兒縫針會怕么？用不用我陪你？”
蘇憶北不以為然：“看不起誰呢你！”
顧思南揚揚下巴示意她看不遠處的一個手推架。
架子最上層的不朽鋼盤里擺著針管、玻璃瓶、鑷子、針線，一排東西整整齊齊泛著瘆人的寒光。
他又問了一遍：“真不用？”
蘇憶北從小到大很少生病，醫(yī)院更是沒怎么進過，這縫針更是頭一次。她眼神好，那針頭有多尖她看得清清楚楚，要說一點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現(xiàn)在反悔她也就不叫蘇憶北了。
“不用！”
“行?！币娝绱藞猿?，顧思南二話不說直接出去了。
他邁出一步又突然想起來什么，拐回頭不放心的囑托：“醫(yī)生，麻煩給她縫好看點，她還沒找過對象呢?！?p> 醫(yī)生沒忍住笑了。
蘇憶北氣得跳腳：“我去你的！”
顧思南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嘴角一彎走了。
縫針是小手術，在醫(yī)生辦公室里就能進行。蘇憶北按照醫(yī)生的指示躺在辦公室角落的一張病床上，抬眼一看天花板慘白的滲人。
“啪”一聲響，蘇憶北知道那是掰開麻藥玻璃瓶的聲音。她聽著這清脆的聲響不安閉上了眼睛，心跳的跟第一次上場打比賽一樣。
后悔么？真挺后悔的！誰讓自己嘴強牙硬非說不用的，這會兒再喊顧思南回來他肯定也聽不見了。
注滿麻藥的針管刺入皮膚之后，冰冷的液體一點點推壓進去，整片下巴又脹又疼像是快要炸開了。蘇憶北使勁擠著眼，硬是一聲不吭。
醫(yī)生把針管從皮膚里拿出來放在架子上，和她打趣：“呦，還挺倔，居然沒吭聲?！?p> 頭一回縫針是有點緊張，不過這點疼還是遭得住的。熬過了這陣緊張感，蘇憶北輕輕松了口氣：“還好吧。”
醫(yī)生交代她：“等麻藥勁上來了告訴我，我給你縫針。”
蘇憶北呆呆看著天花板“嗯”了一聲。
半分鐘過去，下巴漸漸沒了知覺。蘇憶北含含糊糊喊了醫(yī)生之后，醫(yī)生開始準備縫針的針線。她躺在床上不敢亂扭頭，具體進行到了哪一步她不清楚心里沒底，剛想問問醫(yī)生誰知麻藥的勁漫延到嘴唇連話都說不出。
等到她知道時，針已經牽引著線穿過了她下巴的皮肉。
這是一種詭異到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針刺穿的觸感以及通過骨頭聽到線“刺啦刺啦”來回穿梭的聲響，然后眼睜睜的看著線穿過皮肉經過她眼前，繞了一圈又穿了回去。
一針下去，蘇憶北心涼了一截，兩針下去，心又涼了一截，三針縫完，蘇憶北覺得自己人都傻了。
還好只需要縫三針。
三針過后，醫(yī)生在她傷口上抹上藥膏貼了紗布，開始收拾縫針后的垃圾。邊收拾邊和她聊：“和你一起過來的那個男生長得挺好看的?！?p> 蘇憶北從床上坐起來，點點頭嗯了聲。
是挺好看的，不然哪能很久以前就看上他……不對，這么說好像不太對，因為自己第一次見他時根本沒看清他長什么樣子。
“他好像喜歡你。”醫(yī)生笑了笑。
“嗯？”
麻藥勁兒還沒過去，蘇憶北說不成話，一個嗯字拖了長長的尾音，充分表達了自己的驚訝與疑惑。
醫(yī)生摘下口罩，在紙上寫著東西和她解釋：“你知道么，剛才給你縫針的時候，你那個男同學一直站在門口沒走，看樣子挺擔心你的?！?p> 是么？
蘇憶北轉頭往門口的方向望，辦公室門開著，走廊里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
醫(yī)生寫完單子抬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眼前人眼神都暗了。
畢竟是過來人，小姑娘那點心思怎么會看不出來。她好笑的看著蘇憶北：“放心吧，我沒騙你，縫完他才走的，那會兒你一直躺著怎么會看得見?！?p> 蘇憶北聽完眨眨眼，又朝門口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