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上場。
陸遇卿坐在場邊教練席,把護頭遞給蘇憶北:“正常打就行。”
蘇憶北接過護頭“嗯”了一聲。
嘈雜的場館,藍紅相間的墊子上圍出的八邊形場地,場邊的裁判,對面的對手,周圍一切都如此熟悉。
心臟不停跳動,每一下都有明顯的感觸,沒有上過賽場的人大概這輩子也體會不到面對未知挑戰(zhàn)時謹慎與激動并存的復(fù)雜心態(tài)。
在場中央站定,立正敬禮,場上裁判舉起手落下的剎那間比賽開始。
此時該進攻還是防守,所有的行動都要開始在心中一步步判斷。
蘇憶北擅長打進攻,見對方在原地停著不動沒有主動意識,于是謹慎的壓著步伐一點點向?qū)κ挚拷?p> 比賽剛開場基本上都是在試探,蘇憶北不敢貿(mào)然進攻,萬一對方是個擅長打防守的那只會給自己留下破綻。
她一點點往前進,對手一點點往后退。
眼看距離差不多了,對手仍沒有要起腿的趨勢,蘇憶北找準機會直接一個屈膝下劈向?qū)κ诸^部壓了過去。
三分拿到。
蘇憶北稍稍松了口氣,眼睛卻緊盯著對方不敢有一絲松懈。
對方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快開始進攻,愣在原地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腿下劈,再反應(yīng)過來時裁判已經(jīng)暫停讀秒了。
大概是失了三分開始慌了,對方在比賽再次開始時主動進攻。
她沒有像蘇憶北壓著步子一點點縮短距離,而是選擇直接起腿,兩人間距離完美,可惜她腿速太慢,讓蘇憶北輕松躲了過去。
對方一腿橫踢落地,蘇憶北心里有譜了。
看樣子對方是個沒什么經(jīng)驗腿速也一般般的。
比賽最開始碰上水平相差較大的選手特別正常,摸清了對方情況,蘇憶北接下來接二連三的進攻,每次起腿都能準確無誤擊打在得分點上。
她有個習慣,踢完一腿落下時,如果離對方有些距離會選擇接著起腿,如果距離太近,貼會直接近對方抱在一起,等裁判將兩人分開,總之絲毫不給對方喘息和反擊的機會。
第一局結(jié)束,計分器上5:0領(lǐng)先對方。
中場休息時蘇憶北回到場邊。
陸遇卿遞給她一瓶水:“比分已經(jīng)拉開了,下半場防守為主,減少進攻保留體力。”
“知道了?!碧K憶北接過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不時往周圍瞟。
沒看見顧思南,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干嘛,大概已經(jīng)比上了?
陸遇卿發(fā)覺她心不在焉,瞥了她眼:“比賽還沒結(jié)束,認真點?!?p> 蘇憶北及時收回視線,擰上水瓶蓋子乖乖站在了一邊。
第二局對手謹慎的過分,好幾次有機會也不敢起腿。
蘇憶北也不急,離得近了就踢,離得遠了也不追,漸漸給對方磨得沒了戰(zhàn)意,整場下來,以大比分優(yōu)勢獲勝。
結(jié)束后雙方隊員握手擁抱。
蘇憶北輕輕偏過頭,在那女生耳邊悄悄說:“現(xiàn)在看我還好打么?”
“……”
比賽是淘汰制,蘇憶北要繼續(xù)打的下一場仍在這里進行。
每個場地不同級別穿插進行,時間間隔很近,不知什么時候便會到她,陸遇卿的比賽在快要中午的時候進行,怕她亂跑一直在旁邊盯著。
蘇憶北百無聊賴托著下巴坐在場邊發(fā)呆,心思早不知飛哪去了。
要是不出意外,隊里其他人的比賽也快開始了。
她挺想去看看的,奈何陸遇卿一直在旁邊不走,只能悶悶不樂在場邊憋著。
不知是不是人品攢了太久今天突然爆發(fā),蘇憶北接下來幾場比賽碰上的都是沒什么經(jīng)驗的對手,每一場都贏得特別順利,一上午打完直接進入了半決賽。
被陸遇卿盯了一上午,蘇憶北打完最后一場實在熬不住,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出場館問檢錄處半決賽什么時候進行。
檢錄處的工作人員坐在桌子前慢條斯理的翻了會兒秩序冊,末了悠悠道:“53公斤級的半決賽還有半個小時,不用急?!?p> 半個小時的間隔時間還是很充足的。
蘇憶北一聽樂了,跑回去找陸遇卿:“隊長,我下一場還有半個小時,一上午都在這里邊憋著,我能不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保證不亂跑?!?p> 陸遇卿見她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隱隱猜到她要去干嘛,不過不太確定。
他淡然瞥了蘇憶北一眼:“去吧,早點回來?!?p> 蘇憶北一聽他肯放人,立馬撒歡樣的跑出去,身上護具也顧不得脫。
“對了!”陸遇卿突然喊住她,“我快該上場了,等會兒就要去檢錄處,你記得找個沒比賽的跟著你?!?p> 蘇憶北很快點頭:“行,我知道了?!?p> 很快脫離陸遇卿視線,她放慢腳步在場館里來回游蕩,回眸間發(fā)現(xiàn)白澤正在C場地邊候著,李雅涵和趙雨夢都在旁邊。
蘇憶北走過去問:“等會兒你們倆該誰上場了?”
“該二澤了,沒看他徒弟跟著呢?!壁w雨夢揚揚下巴,“你呢?打怎么樣?隊長一直跟著你應(yīng)該沒問題吧。”
蘇憶北撇撇嘴:“再贏一場進半決賽了。你也知道隊長跟著,我敢有問題么?!?p> 白澤活動著關(guān)節(jié)看過來:“那可以啊,這場要是打贏進半決賽怎么也能保個第三了?!?p> 他突然想到什么:“哎,你好像之前每回比賽都是第三吧,還挺穩(wěn)的?!?p> 李雅涵拽了拽他袖子:“師父你別說了,等會兒蘇小北該不高興了。”
蘇憶北確實挺想踹他的:“閉嘴吧你!”
李雅涵偷笑,指了指對面D場地:“幫主等下在那個場地比,你不去看么?”
蘇憶北往那邊看過去。
顧思南個子高皮膚白,哪怕在一眾身穿道服看著差不多的人群里照樣特別顯眼。
蘇憶北準確無誤找到他……還有旁邊跟著的喬兒。
她漫不經(jīng)心道:“有什么好看的,喬兒不是跟著他呢,又不是沒人幫他看了?!?p> 趙雨夢努努嘴:“喬兒什么都不會,她在那兒幫不上什么忙,要不然你去他那兒看著,白澤這兒我?guī)椭匆粫?。?p> “用不著?!碧K憶北別扭著回過視線,“他的比賽他自己會打,我去了又能幫什么忙。再說了,白澤徒弟也什么都不會,不是照樣跟著他好幾場沒問題么。”
趙雨夢想不通:“你不幫他喊比賽給他喊喊加油也行啊,他那邊都沒咱隊里人?!?p> 蘇憶北瞥了她眼:“你怎么不去?”
趙雨夢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剛打完幾場不想動了?也行,你在這兒幫白澤看著吧,剛好你朋友也在這兒,我去顧思南那邊也一樣?!?p> 哪能是這么回事。
她說完要走,蘇憶北在后邊拽住她:“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正經(jīng)事兒了。我下場比賽半個小時后檢錄,隊長已經(jīng)去候場了,他讓我找個等會兒能幫我看比賽的,你和白澤等會兒誰有空?”
趙雨夢往白澤那兒看了眼。
白澤搖頭:“不一定,我這場要是贏了緊接著就要打下一場?!?p> 李雅涵暗示道:“蘇小北,你要不要去問問幫主?”
白澤想了想:“夠嗆,他這場要是贏了估計也要緊接著打下一場?!?p> 說到這兒,三人目光齊刷刷落在趙雨夢身上。
后者一愣:“那不就只能我了唄。”
蘇憶北咧咧嘴:“那我先謝謝學姐了。”
沒一會兒,白澤和顧思南分別在C、D場地先后上場。
D場地那邊圍滿了其他學校的人。
顧思南被密集的人群淹沒,蘇憶北望去什么都沒看到。
場館上方響起廣播的聲音。
趙雨夢碰碰蘇憶北:“你那個級別半決賽開始檢錄了,趕緊過去?!?p> 蘇憶北反應(yīng)過來朝教練席上的李雅涵打了聲招呼,跟著趙雨夢往檢錄處去。
臨近中午休息,很多級別的比賽已經(jīng)暫停,檢錄處的人比早晨少了很多。
蘇憶北在檢錄處確認信息簽下名字后,旁邊忽然有人喊了她聲。
她回頭發(fā)現(xiàn)是沈煜,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你也該上場了?”
自從上次見面答應(yīng)吳萌之后,沈煜再和她聊天她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有的時候干脆不回。
本來今天為了避免碰到沈煜,她有意避開沈煜他們學校的人,結(jié)果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蘇憶北明顯退的那步,不由讓沈煜心煩。
他皺皺眉:“你躲什么?”
蘇憶北裝傻:“我有什么好躲的?”
趙雨夢探著身子問:“這人誰啊,你們倆認識?”
蘇憶北仍看著沈煜,平靜道:“我?guī)熜?。?p> 趙雨夢長長哦了聲。
沈煜抿嘴,往桌上表格看了眼:“你今天打怎么樣啊?又打53公斤的?”
蘇憶北嗯了聲:“下場半決賽?!?p> 沈煜揚揚嘴角,抬手想往她腦門上彈:“還行,我不看著你也能打了?!?p> 蘇憶北撥開他手不緊不慢躲了過去:“我又不是沒了你不會打了?!?p> 明明以前是不會這么排斥的。
沈煜冷哼著收回手:“是,你現(xiàn)在會的多了,自己有經(jīng)驗了。不過你要跟我這么長時間還什么都不會,也是夠丟人的了?!?p> 蘇憶北抬眼瞥他,剛想懟回去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從未見過他這副神情,忽然覺得挺心酸的。
沈煜對她好她一直記在心里全都知道,不過無論從哪種角度她沒辦法給他同等的回應(yīng)就是了。
廣播里的通知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蘇憶北豎著耳朵聽完,擺擺手:“我先進去候場了?!?p> “去吧,好好打,別丟人?!?p> 沈煜看她拉著趙雨夢倉惶而去的背影漸漸垂下眼眸。
即使他們都不愿承認,有些關(guān)系還是在無形之中改變了。
蘇憶北半決賽的對手是一個之前沒見過的女生,看起來怯生生的很文靜。
不過很多時候越是看起來文靜的賽場上打的越是兇狠,尤其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每一個對手都不可小覷。
趙雨夢看了這女生好一會兒,特意叮囑蘇憶北:“我之前和你打一個公斤級的時候沒見過她,估計是個大一的。他們學校往年打得都不錯,你自己注意點?!?p> 蘇憶北吊兒郎當點點頭,心里又警惕了幾分。
比賽開始,趙雨夢緊盯著場上情況,生怕蘇憶北一個疏忽出了漏子。
那女生看起來有點奇怪,不進攻不后退,蘇憶北騙她起腿,她甚至連防守的意識都沒有。
這種情形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對方壓根兒就不會打只能站那兒不動,另一種是對方打得多經(jīng)驗足,一眼看出蘇憶北是真想進攻還是想騙她起腿,站著不動是為了讓蘇憶北放松警惕,等攻上來的時候她好快速反擊。
這都打到半決賽了,怎么也不可能是前一種情況吧。
蘇憶北挺沒把握的,來回試探著不敢貿(mào)然進攻。
雙方僵持著,場上裁判做出手勢提醒兩方進。
蘇憶北沉得住氣歸沉得住氣,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再耗下去只有被警告的分。
眼看著把對方壓到邊線,兩人之間距離越來越近,干脆一腿下劈朝那女生壓過去打破僵局。
她害怕對方等著這個機會打反擊,所以這一腿又快又狠一點力度沒收,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那女生頭上。
女生被踢得發(fā)懵往后倒,下意識伸手亂抓。
她抬手的瞬間蘇憶北剛好落腿往前上了一步,手腕在蘇憶北下巴上劃了一下。
本以為這腿會撲個空,誰知對方根本躲都沒躲。
蘇憶北也挺懵的,等反應(yīng)過來時下巴上一陣火燒火燎的疼,抬手一蹭,雪白的道服上染了一道紅色血跡。
那女生顯然在狀況外,待看見蘇憶北臉上破了道口子頓時比她還激動,嚇得一個勁鞠躬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比賽暫停,蘇憶北皺著眉看向她腕上。
裁判已然發(fā)現(xiàn)問題,勒令女生將手腕伸出來,一條帶著吊墜的銀色手鏈明晃晃掛在她腕間。
蘇憶北無語了,翻了個白眼暗嘆自己剛剛太過警惕。
比賽有規(guī)定,不允許參賽者戴任何首飾,否則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直接被判罰取消資格。
這女生不知道摘收拾再加上她場上的表現(xiàn),明顯是個沒經(jīng)驗的,可能比賽都沒打過幾回。
裁判宣了比賽結(jié)果,蘇憶北這場直接獲勝。
下巴似乎還在流血,蘇憶北用袖子摁著傷口不知該說些什么。
不戰(zhàn)而勝是沒什么不好,但早知如此真不如一開始就放開了打,說不定下巴上也用不著被劃一下。
下場之后趙雨夢慌忙把她拉到一邊空地:“我說你這大風大浪打過來都沒事,這回怎么栽這兒了?你把手拿下來,我?guī)湍憧纯础!?p> 蘇憶北松開手:“我有什么辦法。”
趙雨夢湊近查看,頓時嚇一跳。
蘇憶北的傷口很有可能是被手鏈上的金屬墜子劃傷的,傷口很深,一小塊肉險些被割掉只剩一點點皮連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我去!她到底是戴了個手鏈還是戴了個暗器,給你弄成這樣!”趙雨夢驚嘆著拿出張紙遞給蘇憶北,“你先像剛才那樣摁著,我陪你去醫(yī)務(wù)處看一下。我說了你可別害怕,你這傷口很有可能要縫針?!?p> 蘇憶北看見袖口殷了一片血時就猜到傷口不會淺了,現(xiàn)下聽趙雨夢這么說反而挺淡定:“嗯,我也這么覺得?!?p> 趙雨夢嫌棄看她,領(lǐng)著人往醫(yī)務(wù)處去:“姐妹,你可就這一張臉,沒得換的。”
蘇憶北跟在后邊嘆氣。
都已經(jīng)這樣了,她能有什么辦法。
賽場上本就會出現(xiàn)很多意外狀況,這么多年比賽打下來蘇憶北早有心里準備,她現(xiàn)在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那女生連比賽最基本的要求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打進半決賽的。
難不成傳說中那種運氣好到連著幾場輪空或者對手棄權(quán)的,真讓她給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