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萌說的老地方是他們高中時常去的一家在“五廠”里邊主要賣小吃的店。
“五廠”是北洺以前的國棉紡織廠，廠里倆大門由南到北貫通，隨意過車還能當(dāng)條小路用?，F(xiàn)在紡織廠不干了，里邊的紅磚家屬樓基本上全把一樓臨街的房子改成了門面房出租給小商小販做生意。
這兒賣吃得也不少，不過和望鑫街那種網(wǎng)紅商業(yè)街不同，“五廠”沒有過度包裝更接地氣，只有土生土長的老北洺才知道這里東西出了名好的店家隱藏在哪個犄角旮旯。
他們?nèi)烁咧芯驮凇拔鍙S”斜對面，幾人家也離得近，得空了就愛去那家店解饞。
蘇憶北拖著行李箱往五廠方向走，快到地方時隔老遠就看見吳萌和沈煜并肩立在“五廠”以前廠房牌子的門頭下。
一個豐腴高挑一個強壯挺拔，兩人齊刷刷往那兒一站居然還挺搭。
蘇憶北不緊不慢走到兩人跟前：“你們倆不進去在這兒杵著干嘛？”
吳萌瞥了她眼：“能干嘛？等你唄！這里邊七拐八繞的你哪回自己摸進去過，不在這兒等著等會兒再出來接你么？”
蘇憶北有點兒不記路，大路還行“五廠”里的小路就不行了，何況兩邊都是差不多的紅磚樓。那家店是去過很多次，白天湊合著能摸過去，天一黑基本沒戲。
她識趣笑笑：“那謝謝我萌姐了。”
“得了吧！”吳萌作勢往她腦門上拍，“你七點四十發(fā)信息說十分鐘就能到，現(xiàn)在可八點多了，怎么回事兒讓我們倆在這兒等你老半天?！?p> 緊接著她注意到蘇憶北手里：“吃個飯你怎么還掂個箱子出來？”
“變天了回家拿衣服，我直接從地鐵站過來的沒回去?！碧K憶北懶洋洋地和她解釋，“要不是掂它我十分鐘肯定能過來?！?p> 吳萌切了聲，睨向沈煜：“你也是的，一大老爺們兒站在那兒當(dāng)擺設(shè)啊，不說句話也不說幫她拿下箱子！”
沈煜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她自己能做的事兒為什么要別人幫?！?p> 吳萌不屑他這套說辭：“這又不是訓(xùn)練時候用得著這么嚴格么，你這不近人情的樣子怎么就不能分分場合呢！”
“你……”
沈煜從來沒能說得過她，結(jié)果等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吳萌眼皮兒一掀勾了勾嘴角。
沈煜氣得不行，把臉轉(zhuǎn)一邊去了。
三人高中時在校隊訓(xùn)練關(guān)系不錯，沈煜是蘇憶北道館里的師兄也是當(dāng)時隊里的隊長，為人有責(zé)任感且嚴厲，尤其是對蘇憶北要求十分嚴格。和陸遇卿那種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不同，沈煜就是一炮仗，發(fā)火什么的炸完算完，除了人死板了點兒平常還是挺好相處的。
如果說沈煜是炮仗的話，那吳萌絕對是那個點炮仗的，也是那個敢踩炮仗的。
這姐姐自打進隊就愛跟沈煜叮咣，跟個人愛好樣的總能從各種角度給沈煜懟得沒話說，以前沈煜在隊里發(fā)火那叫一嚇人，沒人敢吭聲，她不一樣，她硬是能給沈煜懟得沒脾氣，甚至有一次直接給沈煜氣得不愿意帶訓(xùn)練回教室上自習(xí)去了。
至于叮咣成這樣為什么還能關(guān)系好，關(guān)鍵在于吳萌厲害。
她厲害就厲害在有給沈煜氣走的本事，也有再給沈煜哄回來的能耐。
可能真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不過這回三人許久未見，好不容易聚聚蘇憶北生怕吳萌真再給沈煜氣走了。
她出來打圓場：“別吵了，趕緊去吃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吳萌又是冷哼一聲拔腿往前走。
走了兩步發(fā)覺不對，回頭看向沈煜：“帶路啊！”
沈煜故意邁大步子往前走：“不是挺厲害，我還以為你認路呢！”
吳萌哪會輕易吃癟：“我這不是給你個機會讓你顯示出自己的價值，還真當(dāng)我不認路了？”
“……”
兩人走一路斗一路，蘇憶北覺得自己跟在這兩祖宗后邊跟個小弟樣的插不上嘴。
走前邊那倆全是她大哥，哪個都得罪不起。
小吃店在“五廠”一條偏僻的小巷里，最開始是沈煜發(fā)現(xiàn)帶他們倆來的。
這店就是普通居民房改的，六十平方兩室一廳裝修就是過去那種典型的蘋果綠墻圍加大白墻。
以前不覺得，現(xiàn)在看倒真挺獨特的。
今天天冷店里人不多，三人隨便找了個房間里的桌子坐下。
坐在熟悉的環(huán)境里以前的記憶和感覺全回來了。
吳萌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好久沒來過了，一來這兒還真挺懷念咱仨上高中時候的樣子?！?p> 沈煜嗆她：“你懷念也回不去了?！?p> “你為什么就總這么能煞風(fēng)景呢？”吳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對，是回不去了，你現(xiàn)在往這兒一坐我都覺得這屋子比原來小了?！?p> 沈煜拿杯子倒水：“我也想坐外邊人行道寬敞，你看你旁邊那人穿得，我怕出去再給她凍壞了！”
他說完瞥了蘇憶北一眼：“這么冷的天就穿個薄外套，腦子有病！”
蘇憶北覺得自己挺冤的：“你們倆吵能別捎我么，我都說我這次回來是拿衣服的了?！?p> 沈煜有點小潔癖，說話間已經(jīng)把三個水杯用開水燙過一遍。
吳萌總覺得他這樣挺拿捏的：“你說你就用開水燙幾秒是能消菌還是能殺毒??？”
沈煜聞言從旁邊拿了個新的給她：“你可以用這個。”
吳萌看著面前水杯翻了個白眼，轉(zhuǎn)向蘇憶北說：“活該他單身到現(xiàn)在。”
這話沒法接。
蘇憶北看看她，又看看對面臉氣得發(fā)綠的沈煜，低頭揉臉裝沒聽見。
吳萌從包里掏出個小盒子扔在蘇憶北眼前，揚揚下巴：“給你的，生日禮物?！?p> 桌子上放著的是支口紅。
這個牌子蘇憶北見過，價格不會便宜了。
吳萌努努嘴：“我們倆一起出的錢，我挑的顏色。前兩天我們倆去學(xué)校外邊吃飯，想著你快生日了順便逛商場給你買的禮物，還好今天你有空，不然又不知道再見到什么時候了。你快點看看，看這個顏色你喜不喜歡?！?p> 蘇憶北笑著向他倆道謝，沈煜不知怎的低頭看手機跟沒聽見一樣。
她又看向吳萌，屋里光線明亮，這一離近發(fā)現(xiàn)吳萌比之前好看不少。
蘇憶北笑著調(diào)侃：“你現(xiàn)在怎么還化上妝了，原來不都嫌麻煩不愿意化，還是說……”
她目光移向?qū)γ娴纳蜢?，意有所指：“專門化給哪個人看的？”
沈煜坐在那兒頭也不抬。
吳萌臉“唰”一下紅了，抬起胳膊肘朝她身上使勁一撞：“原來是沒時間學(xué)，現(xiàn)在都上大二了再不好好打扮打扮吧，你以為誰都給你一樣?。 ?p> 蘇憶北笑著閃到一邊，拿起口紅拆開來看。
黑色的殼子，小小一只握在手里很是可愛，打開一看，口紅是胭脂紅色，比正紅色多了些粉調(diào)。
她有些詫異：“這個顏色太亮了吧?！?p> 沈煜這回聽見了，無辜攤手：“她挑的顏色，跟我沒關(guān)系。”
“嘿，你這人！”吳萌一聽不樂意了，“你們倆懂什么，膚色白的人用這個剛好，快點試試就知道了。”
蘇憶北挺抗拒的：“沒鏡子怎么試啊。”
吳萌嫌棄的看她一眼拿過口紅：“事兒真多！把臉轉(zhuǎn)過來，我?guī)湍恪！?p> 她說著便抬起蘇憶北下巴把臉往自己這邊拗，蘇憶北起初還掙扎，最后拗不過只得乖乖從了。
沈煜看她們倆鬧騰笑了笑。
吳萌上大學(xué)后開始學(xué)著化妝，現(xiàn)在熟練得很，三兩下幫蘇憶北涂好了口紅。
她合上口紅蓋子，稍稍離遠些換了各種角度看，然后驚喜的揚起嘴角把蘇憶北的臉轉(zhuǎn)到沈煜的方向：“我就說這個顏色她用好看吧，你看看襯得她臉更白了?！?p> 吳萌沒說謊，這個顏色是真的很適合她。
沈煜看著蘇憶北，有一瞬間心頭不自覺微微顫了一下。
熱烈溫暖的顏色染在她唇上，襯得臉頰上有了幾分血色，一雙眼更顯得出彩明亮。
大學(xué)畢業(yè)后三人不在一個學(xué)校平常都各忙各的，上次見面還是放寒假的時候。
轉(zhuǎn)眼大半年過去，她人好像是變漂亮了。
之前就覺得她眼睛好看，瞳孔顏色淺但有神，此時有光照在她眼中，盈盈一笑也是斑駁動人。
沈煜靜靜看了很久，末了點頭：“是挺好看的?！?p> “真的？”
蘇憶北挺意外的，認識這么多年這是沈煜頭一次這么直白的夸她。
對于這個師兄，蘇憶北一直是又敬又怕的，除了對她嚴厲沈煜嘴還特別毒。
要說蘇憶北能有今天回回打進前三的成績，很大一半是沈煜的功勞。
剛上初中時，蘇憶北參加的比賽少沒什么經(jīng)驗，成績可以說是慘不忍睹，沈煜手把手的教一個個動作給她掰。
也許是同出一個師門的原因，沈煜對蘇憶北的要求很高，打品勢一個動作打不好就讓蘇憶北把那個動作擺出來一直定在那里，定到能一次性把動作打標(biāo)準(zhǔn)為止，最多一次定了半個小時，打?qū)崙?zhàn)沈煜自己帶著她打，絲毫不因為她是個女生給她留情面，常常當(dāng)著全隊人的面給她打的嗷嗷亂叫。
沈煜之前從來沒夸過她，不管哪方面。
每次比賽蘇憶北得了名次時，隊里人祝賀她，沈煜是唯一一個潑她涼水告訴她哪打得不行。
光是訓(xùn)練的事兒也就算了。
每次她換件新衣服，剪了新發(fā)型，不管好不好看，沈煜都會毫不留情的把她先損一頓再說。
可今天不一樣了，沈煜不但沒損她還先夸她了。
“真的真的！”沈煜不耐煩開口，“你是不是非要我損你兩句才舒服。”
別說，還真有點兒。
在蘇憶北這兒沈煜不開口評價她就謝天謝地了，能夸得這么直白她真挺不適應(yīng)的。
沈煜把桌上菜單遞給蘇憶北：“別光顧著聊了，趕緊看看吃什么?！?p> 蘇憶北接過菜單轉(zhuǎn)手遞給吳萌：“你看著點吧?！?p> 三人之前也是這樣，決定權(quán)通常是交給吳萌。
“這不還和以前東西一樣，就是漲價了唄?！?p> 吳萌來回看看菜單，很快把幾個三人都喜歡的吃食寫在紙上交給服務(wù)員。
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們倆喝酒么？”
蘇憶北倒是無所謂：“我都行。”
沈煜瞥了吳萌一眼：“你們倆女的沒事兒喝什么酒，再說了這么冷的天?！?p> “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喝酒了？今天蘇憶北生日好歹慶祝一下么?！眳敲绕财沧?，“就要兩瓶啤酒又不多喝，你自己一瓶我和蘇憶北一瓶不行啊。你怎么天天跟我爸樣的管這么多！”
沈煜又讓她氣到?jīng)]話說，干脆丟下倆字：“隨便！”
吳萌得意笑著向服務(wù)員招招手：“麻煩再拿兩瓶啤酒。”
酒很快拿了上來，蘇憶北啟開蓋子遞過去。
吳萌舉起杯子：“這么久不見先碰一個吧，祝蘇憶北十八、十九生日快樂！”
蘇憶北聽完樂了，跟著舉起杯子：“行！你這一下祝兩年還真挺省事兒?！?p> 吳萌嘻嘻笑著：“這不是去年沒來得及給你慶祝成人禮這回一起補了么，去年你生日不是周末，都忙著訓(xùn)練出不來。不過你這兩回一起過得生日有點簡陋了，我們倆去問蛋糕店人家沒現(xiàn)成的蛋糕賣?！?p> 沈煜也舉起杯子和兩個人碰了一下：“買回來也沒人吃，我們?nèi)齻€哪個都不愛吃甜的?！?p> “你懂什么！”吳萌接著懟他，“意思意思也行啊?！?p> “……”
菜很快上來，三人邊吃邊聊。
沈煜瞅了眼蘇憶北：“這回市比賽我和吳萌都要參加了?！?p> 蘇憶北點頭：“那不挺好的?！?p> 今年市比賽定在十一月初舉行，隊里之前已經(jīng)把參賽隊員的名單報了上去。
沈煜和吳萌報考的是同一所大學(xué)，他們學(xué)校校隊人多對新生打壓得厲害，比賽時緊著大二大三有經(jīng)驗的先上。去年大一他們學(xué)校參賽名額滿了，沈煜和吳萌兩個人沒報上。
吳萌夾了個兔頭：“之前讓你和我們倆報一個學(xué)校你說你想去外地，結(jié)果呢？你考到科技大學(xué)還不如和我們倆在一起做個伴呢！”
蘇憶北感慨：“我要和你們倆報一起，豈不是要陪著你倆少打一年比賽。”
沈煜說：“你多打一年也就是多拿個第三，還能怎么著？”
蘇憶北氣得不行，對吳萌吐槽：“你說得一點兒沒錯，活該他單身沒對象！”
沈煜懟不過吳萌，但以他的功力懟蘇憶北還是不在話下的。
他撇撇嘴：“跟你們倆有對象樣的！”
蘇憶北認輸：“行，你厲害，我不說了。”
其實沈煜這話波及范圍略廣，不過吳萌這會兒忙著啃兔頭沒空搭理他。
她一口咬在兔頭上驚呼：“我的天，他家麻辣兔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吃！太上頭了！”
沈煜哼了聲：“瞅瞅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是沒吃過？”
吳萌不屑瞥他：“你懂什么！這叫情懷，這一口下去老娘的青春又回來了！”
“……”
三人繼續(xù)邊吃邊斗嘴熱鬧得不行。
中途沈煜說去洗手間，結(jié)果沒半分鐘又拐回來了。
他說：“店里洗手間壞了，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p> 吳萌擺擺手：“行，本宮知道了?！?p> 沈煜哼了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