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大路要四天,山路則只要兩天,代價是可能會遇到強盜。選哪一邊?諾亞有點兒猶豫,對付強盜之流他可不在行。三五個還好,再多些,那就只能有多快跑多快了。
但勞瑞娜選擇了山路,半分猶豫都沒有?!耙驗榍闆r很緊急,那些天平衛(wèi)士可是騎著馬的,我們得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趕到亞爾提那港?!?p> 說完勞瑞娜就回到自己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帶上門時的那陣風還未散去就開門出來。她壓根就沒打扮,行李也只有一個不大的包袱。按照諾亞對女士出門習慣的了解,這說明情況可能真的很緊急。
事實證明,勞瑞娜的選擇還算不錯。綠樹,藍天,陽光,習習的微風,環(huán)境稱得上是優(yōu)美宜人,而且除了他們倆之外一個旅人都見不到。臨近東海岸,這里一帶都是連綿的丘陵,山勢大多平緩,山道也經(jīng)過精心修整,行走起來毫不費力。
而勞瑞娜是那種精力異常充沛的類型,一路上蹦蹦跳跳,蹂躪樹上的野果,采摘道旁的野花,時不時轉上兩圈,來個空翻什么的。一句話,她鮮有安安穩(wěn)穩(wěn)走路的時候,因此氣氛也鮮有沉悶的時候。
簡直是只猴子,諾亞戲謔地想,但猴子可沒這么優(yōu)雅曼妙的身姿,只是看看都覺得心情舒暢。老實說,要不是有尼雅那件事懸在心上,這是趟相當愜意的旅行。
哦,得除開一點。盡管勞瑞娜穿的只是粗布的衣裙,而諾亞一身行頭到哪都能算是說得過去了,但兩人并肩而行,他總有種公主和隨從的感覺。
“唉,”女孩突然嘆了口氣,“希望不要碰上強盜才好?!?p> “害怕了?”
“倒不是害怕啦,我有點兒擔心?!?p> “那不還是一個意思,不過仔細看看,強盜什么的只是傳聞吧?”
“嗯?為什么?”湛藍的雙眸倏地湊到諾亞眼前。
被這樣一個大美人這么近距離盯著,他不免心跳加速,連舌頭也似乎比平時笨拙?!耙驗?,”他指指地面,“看哪,地上的腳印、馬蹄印和車轍都不少。我記得老板娘說過,前天這里下過大雨,換句話說,至少到前天,強盜們還沒怎么影響旅人和商隊的通行。”
勞瑞娜左右環(huán)視,黑發(fā)隨著腦袋的轉動而飄揚:“是嗎?可是,就算你這樣說了……”
發(fā)梢從諾亞鼻孔前擦過,癢癢的。他揉揉鼻子,從背上解下七弦琴:“放心吧。不過這里確實有點太安靜,來首歌怎么樣?我會的可不少?!?p> “聽起來像是我們在走夜路,需要唱歌壯膽,”她噘著嘴嘟囔,“那就來吧?!?p> “來首《夏日的美少女》,還是《金玫瑰》呢?”
“我沒什么主意。詩人自己定奪如何?”
“《夏日的美少女》吧,現(xiàn)在可正是夏天?!?p> 于是諾亞清清嗓子,撥動琴弦。對于自己的歌喉和彈奏技巧,他向來自負。教他的老師把這歸因于他音樂上的天賦以及勤奮的練習,但在他自己看來,還是那種與生俱來的奇特感受起了作用。他能感受到每一根琴弦的內在,以至于當他進入狀態(tài)時,整具七弦琴都像是融入了身體一般操控自如。
至于歌聲,這倒確實是天生的沒錯。剩下的就是那些技巧之外的東西了,前一天晚上有沒有睡好,當天的午飯是否滿意,身周是否有聽眾在吵鬧等等,許多因素都對表演有影響。不過在他看來,最重要的還是心情。假如給一個討人厭的家伙演奏,感受和演奏效果無論如何是好不起來的。
而現(xiàn)在……記憶里,這首《夏日的美少女》還從沒發(fā)揮得像今天這般好。他偷眼瞄了下勞瑞娜,女孩左手撫胸,雙眼半睜半閉,滿臉的陶醉。
一聲唿哨不合時宜地響起,諾亞的注意力從琴上轉到路上。
“哦天哪,”他彈琴的手下意識地停住,“你擔心的那個出現(xiàn)了。”
勞瑞娜睜開眼睛,先四下望望,然后嘆了口氣:“真是不幸?!?p> 大樹上,山石背后,半人高的灌木叢后,一個又一個強盜現(xiàn)出身形。諾亞讀過不少關于強盜的小說,而眼前這群人的打扮和外貌,和他印象里的大相徑庭,也和昨晚在旅店遇上的兩人有不小差距。
怎么說呢?和粗獷、野蠻之類的詞不沾邊,他從這群強盜的現(xiàn)身里看到的竟然是紀律與冷靜,而且裝備精良。
“嗖”的一聲,一支箭飛來,扎在諾亞和勞瑞娜跟前?!罢咀?,”有個傲慢的聲音說道,“否則下一箭就會在你們身上開個洞?!?p> 諾亞想也沒想就擋在勞瑞娜身前。不管是不是強盜,這群家伙未免也太多了點,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三十個,后面林子里影影綽綽不知還有多少。這,這下該怎么辦?冷汗爬上諾亞額角。
希望他們想要的只是錢,但依勞瑞娜的相貌,恐怕不太可能?!斑?,各位……”
“各位!”勞瑞娜從他身邊鉆過,徑直走向說話的強盜,還不忘把諾亞向后推了一把,“你們有幸見到的是旅行詩人諾亞·麥克萊恩和他的助手勞瑞娜?,F(xiàn)在請諸位立刻投降,并且把武器放到諾亞先生腳下,注意秩序和禮貌,排好隊一個個來?!?p> 昨晚發(fā)生在旅店里的寂靜此刻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山林里。諾亞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陣張狂的笑聲,接著所有的強盜都笑了起來。頭一個出聲的強盜看起來是這伙人的頭兒,他手上拿著短弓,腰間掛著長劍,身形修長,動作干練,短發(fā)和胡須都修剪得一絲不茍。比起強盜,這家伙更像是個騎士。
強盜頭子走向勞瑞娜,直到伸手可及才停下:“把男的干掉,這個女孩按老規(guī)矩來!”
“?。磕銈兎堑煌督?,”勞瑞娜的吃驚看起來不像是裝的,“竟然還想反抗?”
強盜頭子輕蔑地笑道:“我們就不勞你操心了。倒是你,希望過會反抗得激烈些才好?!?p> 勞瑞娜皺著眉頭:“這樣的話,就要考慮下分配問題了啊?!?p> “我說了,”強盜頭子的笑容變得邪惡,他的手伸向女孩肩頭,“按老規(guī)矩來。我第一個,剩下的抽簽決定順序!”
“請等等,這位大人。我們能不能商量下?我有好些金幣?!敝Z亞靠近強盜,手握住了偽裝成七弦琴把手的劍柄。事已至此,如果能把首領干掉,情況總不會變得更糟……
眼前突然一花,紊亂的氣流呼嘯著撲面而來,吹得臉龐生疼。身周的樹叢和灌木頓時嘩嘩聲大作,一時不知多少樹葉雜草隨風而起。強盜頭子就像被投石機發(fā)射出去的石塊,或者拋射出去的箭支一般高高飛起,諾亞注意到隨著他一同起飛的還有幾顆牙齒和飄灑的鮮血。
感覺上就像過了一個小時那么長,強盜頭子終于落了地。哦不,是落在了一棵大樹的樹冠上,一連壓垮好幾根樹枝之后,卡在了兩根還算粗大的枝干間,一聲不吭,生死未卜。
諾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過頭,勞瑞娜還維持著出拳的姿勢:“第一個!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下來呢?需要我等你們抽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