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謙望著遠方，聲音平靜。
“我今日并未尋到公主，再到公主殿時，卻看見了她和長孫君容在一起?！?p> 說著，他腦海里又回想起那一幕，姣姣少女面容盡染緋色，一顰一笑似乎也因身側(cè)與她懷抱之人所起。
常安驚呼，“丞相？”他眨眨眼睛，頓時心下百轉(zhuǎn)千回。
公主殿上下被嚴令保密，公主除了最近幾次從未出殿，肯定不識路，宮中侍從只怕更是不識，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了，可他卻怎么也不相信。
“他怎么知道這里？公主殿的一切明明都被陛下嚴令禁止外傳的啊，他怎么會知道？”
衛(wèi)謙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難道是陛下告訴他的嗎？不可能啊，陛下言明只有……”
衛(wèi)謙突然回首看向常安，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常安立刻噤聲。
他們此時正步入竹林深處，竹林幽幽深幾許，他們繞了好幾個彎，無聲走了半刻鐘才停下。
只見越來越密的林木深處，眼前卻柳暗花明般豁然開朗，景象只比之前幽邃清凈更甚，瞧向不遠處。竟有供人落座的案幾和坐墊，不過都是石頭雕磨而成的罷了。
衛(wèi)謙自然上前拂衣坐下，也示意常安不必拘禮。
后者從順落座后，他才微微頷首，沉吟道：“隔墻有耳，衛(wèi)謙并無冒犯之意。”
常安致歉，“是老奴失言，還望太師莫怪才是。”
衛(wèi)謙搖搖頭，面容沉靜道：“公公所言，實與衛(wèi)謙所想一致。”
“那……丞相既已得知，那其背后的長孫一家豈不是也……”常安仍疑惑道。
“此事不明，且君容已在公主殿上住下，接下來數(shù)日還望公公妥善行事，一切以公主安危為上?！?p> 衛(wèi)謙看著這幽靜的竹林，茂密得連穹頂也被遮蔽，其中縫隙滲下縷縷蔭蔽后的暖陽，仿佛還和從前一個樣。
連帶著拂去他心上的一絲不快，慢慢恢復和從前一貫的冷靜和自持。
“是，老奴拼了這條老命也再所不惜，定會護公主周全。”常安握緊懷里的拂塵，十幾年了安排和籌劃，決不能敗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隨即，他似是想起什么，再次出聲：“請?zhí)珟煼判?，老奴已在你回來之前便布置好了公主殿的防衛(wèi)，并且下令嚴防死守，他們都是陛下安排的人，必定可靠，既然目前不知丞相到底如何得知，那不如讓老奴派人去調(diào)查一二，也好……”
衛(wèi)謙再次搖頭，“公公考慮周全詳盡，我自是放心的，但是調(diào)查恐怕不必?！?p> 常安面露疑惑。
只見衛(wèi)謙的手安然放在石桌上，指尖緩緩的一點一點。
“此人有武功?！?p> 常安再次瞪大眼睛，腦袋里慢慢浮現(xiàn)出一副書生卷氣，秀慧文雅的身影，連帶著一段才子驚世的回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天元九年，幽國司馬大將軍長孫啟之子，當時年僅十三的長孫君容被家族意外尋回，長孫啟大喜。
但無奈長孫君容少時流落在外，歸家時身體已經(jīng)極度虛弱，就算后來得到了很好的調(diào)理，卻仍被太醫(yī)判定此生無法習武。
長孫啟得知此事之后，常言道虎父無犬子，雖然痛心有余，然失而復得之喜更甚，而后發(fā)現(xiàn)其在治國文書方面的天賦異稟，便遂了其心愿，允許他棄武從文。
歸家兩年里，長孫君容飽讀詩書，進步何止“神速”二字可言，其無論是修身治國，還是順情理下，一時間都無人能出其右。
天元十一年，長孫君容以十五歲之齡參加科舉，殿試被皇帝宋雍一眼相中，從此常伴左右，宋雍自比伯樂常懷愛才之心，對其極為信任，如今六年過去了，長孫君容也憑著自己的學識平步青云，已登丞相重位。
可是，這一切都太快，太不正常了，在這位年輕得過分的丞相越展現(xiàn)現(xiàn)自己才華時，懷疑就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越發(fā)在宋雍心里蔓延，竟呈燎原之勢。
常安清楚記得，天元十四年冬，宋雍遇到一場刺殺，極其危險，長孫君容因常常隨侍其身邊，也連帶遭遇伏擊，身為臣子，他為保護宋雍身受重創(chuàng)，被人從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救回來。
太醫(yī)診治之時，說他肋骨斷了十之有八，經(jīng)脈大損，原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此事過后整整臥床半年，靠皇室各種收集來的天材地寶才撿回一條命。
常安身為宋雍貼身伺候的公公，后來才得知這只是他的一個局，只為試探君容是否有武功所設，若答案是肯定的，長孫一家就是欺君之罪。
要知道這個家族握有小部分軍權(quán)，加之君容又成了位高權(quán)重的丞相。宋雍身為帝王，永遠斡旋朝廷勢力的平衡，所以他對此不得不提起戒心，從而懷疑他們的忠良和用心，而憑借這欺君之罪，便可將長孫一族的勢力削弱大半，甚至是一網(wǎng)打盡。
然結(jié)果表明，長孫君容的確沒有武功，太醫(yī)診治的癥狀也符合長孫一家之言——體弱之至極，甚至斷言其活不過二十五歲。
宋雍本來也只是懷疑，這么一來，不僅打消了對這位曠世之才的疑慮，且心下懷有歉意，對長孫君容傾盡全力醫(yī)治，恩寵更甚往昔，連帶著也給長孫一族加官進爵。
可是眼下，衛(wèi)謙卻說他有武功。
常安瞇著眼睛，胸腔里越發(fā)躁動不安？
“此話當真？”
他看著眼前思量的少年，太師因年少便背負保護公主的死令，不常出公主殿，當年設局之事應只是知道一二，并未參與，加之與他與丞相見面甚少，但經(jīng)此宮變一役，他居然勘破了當初他們所有人未發(fā)現(xiàn)之事。
若此事是真，何等能耐？！
只見衛(wèi)謙沉下眼簾，“剛才所言，絕無半份虛假?！?p> 常安嘩然，但隨即點點頭，表示信任，但他不管如何說服自己，卻依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位丞相，到底怎么回事？
衛(wèi)謙的指腹仍一點一點的感受著石桌的冰涼。
“但無奈我在此方面并不精通，全力之下也只是看出幾分，不知他達到了何種程度，冒然調(diào)查，恐怕打草驚蛇?！?p> “是?！钡０策€是忍不住擔心道：“那當年所設之局何解？”
有武功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心欺瞞甚至費盡心機隱藏，就值得人深思了。
“許是他這兩年內(nèi)所學也并非不無可能?！毙l(wèi)謙沉思，“只是此人，還需公公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