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2 阿爾薩斯的法式料理

　　今天的用餐主題是法式料理。

　　海娜探查來消息，弗朗索瓦爵士在昨天重金聘請了布里奇頓最知名的法式餐廳主廚皮埃爾先生到農(nóng)莊做客。

　　今天早上，卡門又在卡萊爾總督那兒打聽到，這位皮埃爾先生來自阿爾薩斯地區(qū)。

　　這一點透露出很多信息。

　　法餐的菜式因為地域不同多有殊異。

　　其中阿爾薩斯-洛林地區(qū)與香檳地區(qū)臨近，受到阿曼尼飲食文化的影響，在配菜上偏向德意志飲食風(fēng)格，善用豬肉，少有海鮮，與其他地區(qū)法餐長于牛肉和各類海味的傳統(tǒng)大相徑庭。

　　這也符合了世界上一切水手的通病，一旦離開了船，他們對海鮮深惡痛絕。

　　香檳地區(qū)的法餐自然適合配香檳。正是考慮到主廚的因素，洛林才專門選擇了黑皮諾作為登門禮。

　　他無意于討好納爾遜，只是受人宴請，適當(dāng)?shù)男挠徐`犀總歸是客人的本分，那樣能讓宴會的東道在心理上獲得滿足。

　　寒暄過后，兩人挽著各自的女伴進到偏廳，圍著一個或許從未沒有被點燃過的壁爐愜意安坐。

　　家里的仆人很快端上淺紅色的利口酒和一小碟橄欖，弗朗索瓦小姐在納爾遜耳邊低語幾聲，納爾遜笑著點頭。

　　“德雷克先生，這是農(nóng)莊自產(chǎn)的利口酒，用白蘭地做底酒，釀入櫻桃、松仁、當(dāng)?shù)匾环N名叫阿巴庫的香草、幾種香料、金鳳花和鮮奶油，釀成之后瀝去雜質(zhì)，最后添入莊園蔗糖?！彼e起酒杯，對洛林說，“品嘗一下。”

　　洛林淺淺抿了一口，濃稠的酒漿滑落喉嚨，泛起甘甜，吐露芳香，卻只有極淺的酒味，令人口舌生津，回味悠長。

　　“完美的口感，中校，我第一次知道，與清教徒共餐也能品嘗到世間一流的美酒。”

　　“這是托了你的福。”

　　兩人相視一笑。洛林放下酒杯翹起腿：“中校，送信的時候我可沒有留下過地址。您這么大費周章地找我出來，令我很好奇?！?p>　　“只是單純地表達(dá)謝意?！奔{爾遜看著洛林，“您為我送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可憐的莫里斯舅舅不幸去世了?！?p>　　“莫里斯……舅舅？”

　　“奧迪蘭叔叔的兄長，我在海軍的引路人，莫里斯.沙克林舅舅。他一直很照顧我，若是沒有他的幫襯，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p>　　“節(jié)哀順變。”洛林挑了挑眉毛，“沙克林先生請我把這個消息帶給您，而不是通過郵局……我覺得，他是希望您有所準(zhǔn)備，謀求后路。”

　　“您是對的。”納爾遜遺憾地嘆了口氣，“莫里斯舅舅是家族在海軍的支柱，他的離世對沙克林和納爾遜影響很大。我現(xiàn)在重任在肩，但幸好，我提前得到了彼得.帕克爵士的賞識，上帝仍在保佑我們?！?p>　　“彼得.帕克爵士？新大陸艦隊提督？”

　　“原來您也聽說過他?！奔{爾遜微微有些興奮，“您知道么？我原本隨洛斯托夫特號在百慕大的大陸分艦隊任職，只是船上的二副，得不到任何表現(xiàn)的機會。但是今年，時來運轉(zhuǎn)?！?p>　　“一位與你同姓的少將先生從海峽艦隊調(diào)防到新大陸艦隊，帕克爵士把百慕大海軍基地交托給他，讓他做了大陸分艦隊的提督?！?p>　　“多了一艘三級艦，大陸分艦隊的實力一下子過剩起來，洛斯托夫特號就被調(diào)回了金士頓，我也由此才得以被帕克爵士慧眼發(fā)掘，轉(zhuǎn)調(diào)旗艦，又很快轉(zhuǎn)調(diào)到獾號，當(dāng)上了艦長。”

　　洛林聽得一臉古怪：“您說，一位和我同姓的少將成為了大陸分艦隊的提督？他的座駕是一艘三級艦？”

　　“難道您認(rèn)識那位先生？”

　　“他是不是叫沙克.德雷克，他的旗艦……是不是HMS獅子號？”

　　這下就連納爾遜也生出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看來您真的認(rèn)識德雷克提督。”

　　“何止是認(rèn)識……”洛林舉起酒杯，借飲酒的動作遮住臉上的表情，“他可是我的好哥哥呢?！?p>　　“你們……是兄弟？”

　　“同父，異母?！甭辶忠呀?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重新露出笑臉，“這么說，他現(xiàn)在負(fù)責(zé)封鎖北美大陸？”

　　“從巴爾的摩到波士頓，整個北美海岸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真是位高權(quán)重，平步青云……”

　　話題一下子陷入僵局，洛林努力消化著這個意外得來的重要信息，納爾遜則不明就里，全然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幸好洛林帶來了卡門。

　　聰慧的參謀當(dāng)即接過了談話的主導(dǎo)，不著痕跡地挑起弗朗索瓦小姐談?wù)摃r尚的話頭。

　　兩位女士嘰嘰喳喳聊得開懷，納爾遜一時插不上嘴，也就忽略了洛林的古怪，只靜等著餐廳開飯。

　　差不多一小時后，仆人進門邀請眾人上桌，洛林和納爾遜寒暄了幾聲，這才并肩共入餐廳。

　　四人就坐，仆從上菜。

　　阿爾薩斯的法餐確實別具風(fēng)格，凍開胃頭盤就是經(jīng)典的柳橙法式鵝肝醬。

　　煎得略焦的鵝肝飄散著胡椒白蘭地的酒香，混合柳橙汁和橄欖油，酸甜清淡，既承繼了先前濃甜的利口酒的口感，又令人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湯是正宗的法式海鮮濃湯，龍蝦的蝦殼被研磨人肉眼難見的細(xì)小粉末，混合在奶油和菜泥里，濃郁馨香。

　　熱開胃頭盤是芝士焗蝸牛，養(yǎng)殖的羅曼蝸牛與大蒜和黃油一道烹煮，鮮嫩可口，入口即化。

　　魚則是羅勒鮭魚泥。

　　水手不愛在陸地吃魚，大廚就用鮭魚泥做成片糕，在維護法餐傳統(tǒng)的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照顧了食客的需求。

　　待吃完鮭魚，豐盛的頭盤才告終結(jié)。

　　洛林用餐布輕輕拭了拭嘴角，向前來問好的主廚表示感謝，還送上了一枚金鎊，作為這頓美餐的獎賞。

　　主廚退下，正餐來臨。

　　第五道菜是極富阿爾薩斯特色的德國酸菜配香腸，輔以拉斐莊園的優(yōu)質(zhì)紅酒，肉香濃郁，齒頰留香。

　　熱盤是紅酒燴雞，進一步提升了整場晚宴的肉感，飽足了洛林的口腹之欲。

　　而在熱盤之后，菜式趨回清淡，紅酒被撤下，換上洛林帶來的黑皮諾香檳，佐以生脆的凍蝦片，一下子澄清了口腔，激活了味蕾。

　　雪葩上來了。

　　新鮮的巴巴多斯土產(chǎn)芒果被凍至結(jié)冰，研墨成沙，在半融化后端上餐桌，口感類似于后世的雪糕，卻沒有牛奶的滑膩，只有水果自帶的清甜香氣。

　　雪葩之后又是阿爾薩斯的特產(chǎn)，用啤酒花和菊苣攪拌成蔬菜沙拉，給予食客充分的溝通和談笑的時間，消食，解渴。

　　主廚又一次來到餐廳問候食客，這一次卡門給了小費，依舊是一金鎊，賓主盡歡，揭開尾聲。

　　尾聲的菜式簡單了許多，蔬菜是法國名菜草莓黃瓜，香、甜、清脆，為接下來法蘭西乳酪的登場做好準(zhǔn)備。

　　乳酪是甜點，之后是咸點。

　　棍式面包切成小塊，貼合培根、干酪，抹上黃油是今天的主食，最后又以阿爾薩斯特產(chǎn)的奶油圓蛋糕收尾，讓葡萄干、紅醋栗和杏仁成為整個晚上最終被記住的味道，甜蜜而滿足。

　　酒足飯飽，閑聊深夜。

　　洛林看了看天色決定告辭，納爾遜送他出門，在登上馬車前，突然又叫住他。

　　“德雷克先生。”

　　洛林愣了片刻回過身，突然間露出了然的笑容：“看來您還是又用得著的地方，中校先生?！?p>　　納爾遜滿臉局促。

　　“德雷克先生，奧迪蘭叔叔在信里對您推崇備至，說您勇敢，睿智，技藝高超，值得信賴?！?p>　　“他過獎了?！?p>　　“我可不覺得他是過譽?！奔{爾遜看著洛林，一雙淡藍(lán)色的眸子在夜色下隱隱泛光，炯炯有神，“我之前說過的，我得到了帕克爵士的賞識?！?p>　　“是的，您說起過?！?p>　　“可是莫爾斯舅舅畢竟去了天堂，即使為了家族利益，我也必需要獲得功勛?！?p>　　洛林淡淡笑了笑：“您是一位優(yōu)秀的軍人，攫取功勛原本就是您的本分?！?p>　　納爾遜不為所動，正聲嚴(yán)辭：“我正在巡防蚊子海岸，而且剿滅了兩支海盜。有帕克爵士幫助，這樣的功勛足夠幫助我晉升，不僅是升為上校，還可以換一艘船，一艘更有戰(zhàn)斗力，能承載更多水兵的戰(zhàn)艦，譬如……巡洋艦?！?p>　　“那我該提前恭喜您才是?！甭辶致柭柤纾爸豢上乙琅f沒聽出來，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先生?！?p>　　“上校晉升少將！”納爾遜堅定地說，“這一步并不好走，我需要冒險，可是據(jù)我所知，西印度的總督們大多安于現(xiàn)狀，很難為我提供助臂?！?p>　　“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是說如果。”納爾遜深吸了一口氣，“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可以向您求助么？”

　　“雇傭兵？”

　　“我知道您是一位私掠商人，與卡萊爾總督相熟的也并不只有您身邊的美麗女士?！奔{爾遜向著卡門頷首致意，“我記得私掠商人原本就有協(xié)助海軍征戰(zhàn)的義務(wù)，但我現(xiàn)在并不想用義務(wù)束縛您?！?p>　　“可您也不排除會用義務(wù)來束縛我，是么？”

　　“是。”

　　納爾遜的姿態(tài)充滿了攻擊性，洛林眼看沒有回避問題的可能，索性就閉上眼，開始思考起這次邀約的利益得失。

　　他不可能無條件給納爾遜打工。

　　即便私掠商人有協(xié)助海軍的義務(wù)，可有資格發(fā)出召集令的，卻只有各個艦隊那寥寥無幾的中將提督而已。

　　至于說納爾遜……現(xiàn)在的他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格。

　　既然納爾遜威脅不到自己，那么在這件事上，究竟是幫，還是不幫？

　　許久之后，洛林睜開眼：“我要在加勒比海建立商會，這需要彼得.帕克爵士的首肯，也需要一個與各方面都熟悉，同時精通財務(wù)和調(diào)度的年輕人幫襯。”

　　“半個月后我會在金士頓的皇家港等著您，您要的一切，在那里都會得到滿足。”

　　“我似乎開始喜歡您了?！甭辶炙斓厣斐隽耸?，“恭喜您，成功得到了一個值得信賴的盟友。”

　　“這也正是我挑選您的原因，洛林.德雷克先生?！奔{爾遜用力握住了洛林的手，輕聲說，“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