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瓷軒
第二天,季央在上班前,給堂哥季駿通了電話,簡短地把昨晚的經(jīng)過說給他聽,詢問他是否聽過這種情況,季駿則認(rèn)為這是附靈的一種。
附靈指的是諸多怨念深重的亡魂共同附在一個物體上,引起物體的磁場變化從而導(dǎo)致異象,這常見于經(jīng)常鬧鬼的那些鬼宅古屋,但是,通常情況下,物體中的怨念會對活人有很強的攻擊性,可是,瓷瓶里的這些煙鬼卻對活人視而不見,這又與之相悖,一時之間,季駿不敢下定論。
掛了電話之后,季央開始著手查瓷瓶的來源,在校史館的捐贈記錄上,季央看到瓷瓶是校慶的時候,歷史學(xué)院的畢業(yè)校友贈給學(xué)校,幾番周折后他打聽到校友的電話,但這位校友也不太清楚瓶子的具體來歷和信息,只說他是從一個古玩店里買來的,當(dāng)時見它價格不貴,不過瓶身彩繪主題具有代表性,所以就買了回來,后來恰逢校慶,就捐給了學(xué)校。季央向校友要來古玩店的地址,下了班之后立刻驅(qū)車前往。
古玩店位于西市街的文化市場,這里是漢中有名的文玩一條街,各類古玩店鋪鱗次櫛比,他來回轉(zhuǎn)了兩三遍才看見一個一人寬的窄門上頭掛著塊木頭招牌,刻著“玉瓷軒”三個大字和一串聯(lián)系電話,進(jìn)門之后是一道狹窄的樓梯直通二樓。
季央上了樓,只見屋里立著破舊的木頭架子,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瓷器,屋里有個充當(dāng)柜臺的五斗櫥,季央走過去,只見后面有張折疊床,床上躺著一位胖得像彌勒佛一樣的中年男子,留著寸頭,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手指頭粗的金鏈子,正張著嘴打呼嚕,季央不免有些好笑,這掌柜睡得這么沉,也不擔(dān)心被偷了東西,看可見這一屋子瓷器不見得有多值錢。
季央輕咳了一聲,用手指關(guān)節(jié)叩叩柜子,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只聽柜子后面一陣翻騰,一張睡意朦朧的大圓臉露了出來,看見有客人,男人立馬眉開眼笑,“買瓷器啊,兄弟,看看吧,這邊是現(xiàn)代的,那邊是民國的,再那邊是清末的,你要是想要點早期的寶貝,我這兒也有……”男人的聲音渾厚帶著些剛睡醒的沙啞,說到最后故意壓低了聲音。
“老哥,這個象腿瓶你還有印象嗎?”季央打開手機,找出瓷瓶的圖片給男人看。
男人探頭看了看季央的手機,“是是是,我這兒的,民國制,這瓶子真是買得值,你別看年份近,但是這瓶身的彩繪非常獨特,很少見,反正我干這么多年,頭一次見這種吸大煙的主題?!?p> “那這瓶子從哪兒來的,你還記得嗎?”季央問出這句話就后悔了,做這一行的除了收散品,基本都有固定的主貨源,有時候走得還是擦邊球,你跟他要貨源,要么是貨有問題,要么是想截貨,自然不會隨便說出來。
果然,季央話音剛落,男人的眼神就緊張起來,季央只得信口開河,給自己解釋道,“老哥,你別多想,我就是個歷史老師,搞研究的。瓶子上的畫有些研究價值,我就想來問問這瓶子是哪兒出土的,如果可以,我是想到當(dāng)?shù)厥占乱皇仲Y料。”
季央極力表現(xiàn)出自己是個老學(xué)究的樣子,最后狠心地買下他三個清朝瓷罐子,才撬開了男人的嘴。
“留壩的肖家咀,你知道嘛?”男人湊在季央耳邊輕聲說道,“就是以前關(guān)中種鴉片規(guī)模最大的地方,別看現(xiàn)在那一片是窮鄉(xiāng)僻壤,在過去,有的是有錢人去那里享樂子,我就是瞅準(zhǔn)了這個,所以得空了就去那附近轉(zhuǎn)轉(zhuǎn),誰家有好東西就收一收。年前的功夫,趕巧在村頭碰上個裹腳老太太賣這個瓷瓶,我就給收了?!?p> “你還記得那老太太長什么樣嗎?”
“那老太太脾氣挺大,穿了一身黑,還帶了個黑頭巾,就露出雙眼睛,她除了談價,多余的話一句也不說,也不說從這瓶子哪兒來,還有更奇怪的呢,她不要錢!她要我給她換成等價的大米和面粉,你說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換糧食,要不我說那片窮呢。我看那老太太孤身寡人,怪可憐的,但凡有個兒女孝敬也不至于自個兒賣東西換吃的,你說是吧。我就把瓷瓶買過來了,要不然,這來歷不明的東西,咱可從來不收。我還費半天功夫幫她把米扛到山腳呢,累得我腰酸背疼,好幾天沒下來床?!?p> 季央千方百計引著男人多說些,而男人則拐彎抹角暗示季央多買瓷器,兩人你來我往聊到天黑,直到男人再也沒說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季央才抱著幾個瓷罐子回了漢大,到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他本想去食堂吃點東西,沒想到卻接到周木陽的電話。
話說,昨天從校史館里出來,周木陽四個人都是又驚又累,為了防止林錦和孟露東再次陷入夢魘,決定讓孟露東到周木陽宿舍睡,林錦到初丁妍宿舍睡覺,果然,靠著兩個陽氣爆棚的人,林錦和孟露東兩人昨晚睡得舒服極了,只不過前者是在床上,后者是在地上。等到四個人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四個人碰頭去食堂吃今天的第一頓飯。
閑聊之余,又繞回到了林錦和孟露東的夢,也許是精神俱佳,竟讓周木陽聽出了個細(xì)節(jié)。
“你是說,臺后的幕布上寫著‘三竹巷館’?”周木陽總覺得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想了又想,終于記起來是歷史選修課老師在介紹漢中曲藝史的時候,提到秦腔泰斗魏長生曾帶戲班子在留壩縣一帶演出,對當(dāng)?shù)貞蚯聵I(yè)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直到現(xiàn)在,留壩的許多村子里還保留著舊時的戲臺,其中負(fù)有盛名的劇場就有三竹巷館。
但此三竹巷館是否彼三竹巷館,周木陽也不能確定,四人便決定分頭行動,從圖書館和網(wǎng)絡(luò)資源入手,搜集歷史上三竹巷館的相關(guān)信息,果真讓四人發(fā)現(xiàn)一條線索。
三竹巷館在歷史上是真實存在的,它位于漢中北邊的留壩縣肖家咀,原名三竹巷,是肖家咀三大家族之一任家的戲樓。任家祖祖輩輩當(dāng)官,清朝年間曾出過三品京官。任家的老太太喜歡看戲,尤愛秦腔,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她的幾個兒子就在自家宅子旁修了一棟兩層高的三角戲樓,戲樓與任家大宅隔了一條小巷,戲樓屋頂是翠綠色的琺瑯瓦,因此取名為三竹巷,戲樓建好了以后,又重金招了幾個唱戲的角兒,慢慢建起了一個任家班。到了清乾隆年間,任家長子在京做官犯了大不敬,一家老少被流放,女眷仆人被遣散,任家大院一夜荒廢,戲樓的人為了營生,將三竹巷改為三竹巷館,開始賣票唱戲?qū)ν鉅I業(yè),當(dāng)時秦腔泰斗魏長生創(chuàng)立的魏派在全國盛行,三竹巷館的角兒又最善秦腔,數(shù)十年間的功夫,竟然發(fā)展成為肖家咀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劇場,經(jīng)常遇到一票難求的場面,不過,到了清朝后期,賦稅苛刻,天災(zāi)不斷,平民百姓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連飯都吃不上,哪里還有閑錢消遣娛樂,聽?wèi)虻娜司驮絹碓缴?,一時間,三竹巷館門可羅雀,瀕臨倒閉,為了繼續(xù)營業(yè),這一代戲班子做起了鴉片生意,硬是讓三竹巷館的生意起死回生,在亂世中反而掙了個盆滿缽滿,就這樣持續(xù)了三十多年,最終在民國禁毒禁煙的活動中被封了館,戲班子百余口人,一夜之間沒了蹤跡,就這樣,在夾縫中生存了二百多年的三竹巷館再也無人問津。
四人急忙將這線索告訴季央,沒想到,與他今天下午得到的信息同時指向了肖家咀這個地方,于是,季央決定這個周末帶初丁妍前往肖家咀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