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倒了茶,端著盞在角落里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余光漫不經(jīng)心的收入對方的身影。光剪的弧線將人影照在窗上,照在陸溪瓷露出了半張臉,照在眼角之中明晃晃的一顆淺色的痣上。
將茶飲了,張二沒接話,只說,“關緊了門兒窗兒,睡一覺,明天就來了?!?p> …………
聽到隔壁房關門進屋的聲音,張二脫了靴子,露出了白色的綾襪,彎著腰將鞋子放好,低頭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身影落下的一處陰影,心里并不平靜,聽說以前院落柴房內有人上吊而死,以前正遇上官府仵作在盤里再摸出一個杯子,往里倒?jié)M一杯:驗尸。
雖然他們干這一行的,慣常與逝者打交道,可是他心里頭卻不是個膽大的。往常張三還好,這張三一走,他總覺得身邊惶惶然的,一顆心忽上忽下,就是跳個不停。
張二還記得幾年前那破院子里那人吊死的第二天晚上,他那夢見過那人了。
那吊死鬼因斷了一條胳膊,由請來大夫包扎救他,張二隨著人群去看熱鬧地站在原地,起初沒說話。
后來太夫說沒救了,眾人推搡著張二,張二不忙地繼續(xù)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之前幾日就養(yǎng)在后院一處偏房里人,與柴房倒是距離近。
離張二家的鋪子也近,要不,早早準備了后事?
張二欲言又止,那斷了胳膊的人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笫二日,張二起床的時候便聽說了這事。
那斷了胳膊的人吊死在了那破院子里了。
最先發(fā)現(xiàn)尸首的人,是張家的一個丫環(huán),她每日會與那斷了胳膊的人話說。
丫頭住在柴房,覺得那人太可憐了,便負責給那人送早晚飯食,今早去給他送早飯時,發(fā)現(xiàn)人不知去向,屋里屋外約摸找過一遍,房中也沒什么異樣痕跡。然后,抬頭就看見那人掛在上頭了,一雙凹陷的眼眶微微,人已完全冰冷僵硬。丫頭眼睛一白,險些驚嚇過去,尖銳的尖叫聲將眾人引了過來。
后來那吊死鬼是鎮(zhèn)子上好心的人安葬好的,有人說那人生前為張家賣過力,張家可否送予他棺槨。張家的人聽罷,沉默一會,也沒有說些什么。
這其中發(fā)生過什么,張二確實不知,只是后來聽張三提過二三句,是個受過冤枉的可憐人。
仵作驗尸大致推斷,死了至少四到六個時辰。張二是個讀書人,所以看完當晚作了惡夢。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除了當年隨著吊死鬼之后發(fā)生的那一樁怪事,這么多年以來倒是相安無事。
想著,張二便睜眼睛,盯著自己頭上的那白色的帳簾看著,了無睡意。
另一頭。
陸溪瓷揉了揉眼睛,進去點了燈之后,逡巡了一眼周圍,并沒有什么可觀之物,只好百般聊賴的在自己的胸懷里取出一本讀爛了的書籍來看。
陸溪瓷伸出起了繭子的手,翻開皺巴巴的書頁,一時想不起上次標記著哪一處更精彩,于是她思索片刻,不得其中。罷了,反正她都全看完了,看哪里不是看,于是便翻過了幾頁看了起來,心里頭卻搪塞著情節(jié)。
忽然一陣風吹來,陸溪瓷緊了緊自己的身子,在昏昏沉沉之中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p> 陸溪瓷心頭一緊,在半昏半暗的燈火中睜開眼睛來,四周靜悄悄的,什么也無,一時間,今日李四的話頭不合時宜地進入她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她緊巴巴的又四周瞧了瞧,捧著她的一本舊書,趕緊的爬上了床,把被子一蒙。
靴子也未來得及脫,燈火也沒有來得及吹。
“咚咚咚,咚咚咚?!?p> 陸溪瓷口中念著經(jīng),心里頭有些自欺欺人,耳朵又清晰的聽到了聲響,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攥緊了他的心臟,她感覺全身無法動彈。
陸溪瓷擋住了自己的耳朵,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氣勢。
陸溪瓷閉著眼睛,仿佛自己的魂魄已經(jīng)離了體,然后飄在半空中,冷眼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突然之間有人用手拍住了陸溪瓷的肩膀,陸溪瓷看著半米不到的距離外,一張寫滿了茫然的俊俏的面孔,沒有尖叫沒有慌張。
陸溪瓷驀然地轉過頭,看著那安分的躺在床上的自己,又看了一眼飄與自己一般飄在半空中的身影。
那一瞬間,陸溪瓷感覺那不是自己的身體了。
陸溪瓷瞪大了目光,像是那些死不瞑目的厲鬼一般,縮到自己的身體旁邊。
“你怕鬼?”那鬼似乎聽到什么好笑的東西,說著他自己就真的笑了出來。
“你自己難道不是嗎?”說著,那鬼笑得更開心了。
陸溪瓷死死地盯著那鬼一張臉,一股寒氣從自己的身體里滲漏出來。
頭先的時候陸溪瓷受了驚嚇,自然不敢多看,如今細細地瞧著,那不是男版的自己嗎?。????
她這是什么情況,誰能告知一下她。
“小兒,你可知登天路什么路怎么走嗎?”那鬼疑惑的歪著頭,悠悠地問道。
陸溪瓷沒有回答。
沒有關緊的窗子吱吱一聲,外頭又灌進來了一些冷風。那一盞若隱若現(xiàn)的燈火便突然之間滅了。
“咚咚咚,咚咚咚。”
外頭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陸溪瓷剛迷迷糊糊的又離了自己的身體爬了下去,突然之間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對面放大的,恍惚的那張屬于自己的面孔。
陸溪瓷嚇的狠了,嚇的魂魄歸了體,突的沉睡的身體忽然就睜開眼睛來,陸溪瓷使勁地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末了,四顧,卻發(fā)現(xiàn)周圍空落落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陸溪瓷等了半響,手腳依舊冰冷僵硬,她覺得自己在這里呆不下去了。是他裹緊了被子,大聲的喊道,“張二,張二,你在哪?”
話音落下的時候,陸溪瓷的聲音還是有些微微的顫。
這膽沒壯到,陸溪瓷反而更加的害怕了。張二就在自己的隔壁房,自己喊了這半響他該不會睡得死沉沒聽見吧?
于是陸溪瓷也等不及了,兩眼一摸黑的,就裹著自己的被子咚咚咚的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