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4 狹路
終于到了不得不碰面的日子。
楚波的個人短片開拍。擬拍三天，主場景在西院，視情況轉(zhuǎn)戰(zhàn)東院。不過以陸靖一的意思，“視情況”的情況基本不會出現(xiàn)。
“咱不能弄個合拍片出來，”陸靖一指示，“楚波現(xiàn)在在西院，這片子就得算西院出品。勖總，你想想辦法?！?p> 勖陽自己也沒興致陪著楚波東奔西跑。雖然她自己光明磊落，并不介意閑言碎語，不過也無意平白拿自己給人貢獻談資。
王喜悅當(dāng)然要特意打電話來“誠邀”，不過陸靖一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居然就能給懟了回去。
領(lǐng)導(dǎo)之間的博弈也是怪有趣，活像小朋友搶糖果。
勖陽只管干自己的活兒。
楚大師在西院只待半個月，本身時間就不算充裕。這片子也不過是個視頻資料，自然是越省事越好。
楚波也不傻。得罪人散人心的事兒，他才不會干。
溝通會開過，從領(lǐng)導(dǎo)到拍攝團隊再到當(dāng)事人楚波自己，都心照不宣地決定以編輯已有資料為主，補拍越少越好。
并不是有什么不可見人，刻意低調(diào)反而惹人議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把這任務(wù)交代了早清靜。
素材的話勖陽就挑了不少東院場景的資料，作為平衡。
在西院時日長了，不知不覺已經(jīng)將東院視作另個世界——以及來自東院的人，曾經(jīng)發(fā)生在東院的往事。
這是西院的魅力嗎？或許吧。
楚波一如既往地維持著良好形象，斯文優(yōu)雅，大愛無疆。
“我看見你朋友圈發(fā)的團建照片了，團隊氣氛真好，真羨慕?！彼驑s可欣伸出手。
榮可欣一副受寵若驚的狗腿樣，握著楚大師的手，恨不得把身子彎曲到120度，“是是是，我們領(lǐng)導(dǎo)帶得好?！?p> 他們領(lǐng)導(dǎo)可沒什么想寒暄的興致，“光布好了，楚大師，受累到位吧?！?p> 楚波當(dāng)然還不至于與勖陽也做一番表面功夫，只是笑了笑，“好的?！?p> 啊，真牙磣。
勖陽把臉別過去。怎么說呢，沒有錯，但難受；挺好的，可她學(xué)不會，也不想學(xué)。
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也是個本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備的?？赐噶瞬罹?，更確信本就道不同，更能堅定放得下。
這也好。
楚波一向周到，一視同仁。
柯一維正專注看著取景器，冷不防被拍了兩下肩膀。
與他身高不差毫厘的楚大師頷首，“辛苦了。”
柯一維往邊上讓了讓，“客氣。”
這一連串如在大會堂接見百姓代表的操作，全404除了金牌公關(guān)榮可欣，還真沒人能接得住。
只不過大家都對這位拍攝對象和自家頭兒的淵源有所忌憚，縱然楚波大師平易近人暖心親民，這拍攝氛圍也無論如何輕松歡脫不起來。
勖陽，她只是干活兒的。按時給工資，拍誰不是拍。
楚波是做美工和攝影出身，鏡頭感無需多言，本來也是一身是戲的人，要什么就能立刻給什么，拍攝氛圍嚴肅，可也當(dāng)?shù)蒙弦粋€順利。
業(yè)務(wù)這一塊，楚波還是挑不出毛病的。當(dāng)年他拍別人，和如今他被人拍攝，都利落精準，畫面自有一種中規(guī)中矩的美感，號稱拯救強迫癥。至今剛?cè)胄械男∶拦ず蛿z影師，都還會用他的作品做示范教科書。
勖陽當(dāng)年也正經(jīng)想學(xué)習(xí)借鑒來著，后來覺得那不是人做出來的活兒，還是嗨嗨皮皮做自己吧。——這不，也闖出來自己一個風(fēng)格。
所以沒經(jīng)歷過一段四處撞墻各種摸索嘗試的日子，是不會知道什么最適合自己的。
事業(yè)一樣，感情一樣，什么事兒都一樣。
“曉雯子，你帶楚大師去換個服裝再補個妝，這個場景的素材差不多了，我們換地方?！?p> 就像孫悟空給唐僧在地上畫了個圈兒，勖陽始終都在柯一維那架機器半徑一米內(nèi)的范圍活動。
“大家休息一會兒補補水吧。拍完下個景，上午的活兒就結(jié)束了?！?p> ……大伙兒確實需要松口氣。
雖然自家頭兒也始終有條不紊例行公事，可這種總好像憋著個雷的感覺真是不怎么樣。
就好像這憋悶的三伏天，溫度不高但濕度大，天色也灰蒙蒙不爽快。大團云朵是弱化了毒辣日光，可也醞釀著沉沉心事。
呼吸都似胸口壓著塊大石般艱澀拙沉。
張曉雯順著胸口，低聲和榮可欣耳語，“哎呀嘛，你說這一會兒會不會上演一出前任互撕的狗血大??？我總覺得要出事呢？”
榮可欣：“你這腦洞真夠大的。你以為咱這拍戲呢？”
“咱這不就是在拍戲嗎？”
“……行，算你厲害?！?p> 前任會不會撕起來不知道，不過勖陽的心思顯然沒在那上面。
柯一維一邊走一邊和他家領(lǐng)導(dǎo)打商量，“我那視頻能不能別給別人看？”
勖陽點頭，“那我有什么好處？”
“你想要啥？”
“暫時也還沒想到，”勖陽冷不防問，“你家住哪兒？”
“我家？”柯一維沒想到有此一問，“你問這干什么？”
“你每次從你家開到我家，得用多長時間？”
“不堵車的話十分鐘？”
勖陽停下來，看著他，“那請問你有幾個家？”
“家是就一個，你要是說房子，我平時住的那里確實遠了點，”柯一維無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我父母家離這兒近?！?p> 得嘞。你有來言人家有去語不說，還被結(jié)結(jié)實實炫了個富。
柯一維不明所以，“你是想搬家嗎？想租房子？說起來，那姓陳的人家開始搬了嗎？”
勖陽點點頭，“柯一維，一會兒我就把你那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去。”
“不是，為什么??？！”
“因為你討厭！”
柯一維對自己團建那天的唱跳表演視為黑歷史，追著三個人各種求刪，這幾天被壞心眼的張曉雯和榮可欣訛了不少好吃的。
不過視頻牢牢地握在勖陽手里，“你保護好我啊，一步也不能離開我。你保護好我，就是保護好我的手機；保護好我的手機，就是保護好你自己的視頻。”
其實柯一維并不是真的那么忌諱那視頻，只不過他也樂得配合她的“威脅”，仿佛就有理由與她更近一點，也更放松一點。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他并不介意更多側(cè)面的自己被她看到。他甚至迫不及待，想探知她的反應(yīng)。
但勖陽只是嘴上放得松，心里卻暗暗打了一個結(jié)。
場子里一片掌聲歡呼，“謝謝楚哥”此起彼伏。
勖陽想也知道楚波是在散財請客。
那這一時半會兒就開不了工了。楚大師就喜歡這種氛圍，且得享受好一會兒呢。
“你也去吧，估計是楚波請喝東西了，”勖陽說，“我在這兒歇會兒?！?p> 柯一維也在臺階上坐下，“我也歇會兒。太亂?！?p> 勖陽也就由他去。
她其實知道該與他保持距離，不過這氛圍太好，她舍不得。
倆人各自歇各自的，刷刷手機放放空。熱鬧就在不遠處，這一方天地是清靜的，鳥鳴花香云流動，都緩慢而清晰。
換任何一個人在身邊坐著，都不會有同樣放松安靜無壓力的體驗。
你知道，有時候連不用刻意找話題去和人聊天都是一種奢侈。
勖陽甚至有點困。
“累了？喝點東西?！?p> 嚯，了不得，楚大師親自送外賣上門了。
勖陽頓時精神了，“不用了，我有水。”
楚波笑笑，“不是這么不給面子吧?！?p> 柯一維在旁邊沉沉插一句：“她咽炎，不能喝涼的?！?p> 楚波還是笑笑，“你那瓶涼，她這個是溫的。我特意叫的常溫菊花茶，她愛喝?！?p> 勖陽趕忙接過來，“那謝了?！?p> 她沒想到柯一維這小子護她護得這么不含糊。她再不結(jié)束這個飲料的話題，怕柯一維又不知會怎樣懟過來。
他居然連個彎都不帶拐的。
楚波也沒多說什么。他一個文化人兒，和一個富二代小男孩計較，有點太難看了。
又為什么要計較呢？沒理由嘛，是不是。
“你團隊伙伴真不錯，”他對她說，有幾分由衷，“我還真挺羨慕的，難得?！?p> 勖陽并不與他客氣：“嗯，將心比心，是這樣的?！?p> “你說的對，”楚波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正不著急，聊兩句？”
“挺著急的楚大師，”勖陽聳聳肩，“我們手里還有好多活兒等著，拍完您這個還有別的工要趕。拿公事的時間聊私人的天，不合適?！?p> 楚波看看旁邊坐得穩(wěn)當(dāng)一臉“還不快滾”表情的柯一維，還是笑，“你一定要在你家小朋友的面前這么懟我嗎？”
勖陽看看手機，“十分鐘后咱就得開始拍了，不然耽誤大家午飯時間?！?p> “放心，耽誤了午飯我請?！?p> 勖陽輕輕推一下柯一維，“你先去找機位，我馬上就招呼大家過去?！?p> 楚波含笑靜待這很有些性格的小伙子走遠。
“這小孩挺有意思。”他說。
勖陽道：“是個有心的孩子?！?p> 楚波在柯一維留下的座位上坐下，“他在追你？”
“和你有關(guān)系嗎？”沒第三個人在場，勖陽就不必端著了，“有事說事?！?p> 不過楚波也沒被她嚇著，“他就是追你也不奇怪?！?p> “楚波，你到底有沒有正事？”
“沒有啊，哪有什么正事，”楚波拍拍衣服，“就是看他好玩啊，所以逗逗他而已。你看，他肯定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