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余錢一早起來,行功吸納靈氣,運轉《青木真經》法決,修煉幾個周天后,頓覺神清氣爽。收功后提刀出門,去往鐵器鋪子尋個吃飯的活計。
路過“半掩門兒”羅娘子家門口時,還不忘例行吐口唾沫,只是吐完之后便有些后悔了,心想自己都是神仙中人了,咋還跟一凡夫俗子一般見識呢?
鐵器鋪子,已經開門,里面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連綿傳出。余錢高喊一聲:
“老倌兒,老倌兒!蕓娘在家么?”
打鐵聲戛然而止,楊老板此時圍著打鐵圍裙,手拎著鐵錘大步踏出門。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著那個不要臉的余錢,陰惻惻道:
“你尋蕓娘作甚?!”
看著老倌兒手上鐵錘,少年趕緊縮脖收聲,陪笑道:
“楊老板昨日不是說,讓我來鐵鋪干點雜活,管吃飯么。我喊蕓娘給我準備飯食,吃飽后也好幫老倌兒你打鐵??!嘿嘿……”
“你不是要做神仙看不起我這小鐵器鋪子嘛,咋又改注意了,不做神仙啦?”
“神仙也得吃飯不是,老倌兒莫要廢話,快喊蕓娘給我盛飯!”
“哼哼,自己去后堂,少糾纏我家蕓娘!”說罷拎著鐵錘回轉,不再搭理余錢。
步入后堂,老遠看到蕓娘卻在,正在與她娘親一起吃飯。小姑娘也是身粗布碎花衣衫,只是模樣太過出彩,絲毫不顯土氣。
“錢兒,你咋來了,快來坐下吃飯!”
因為余錢師父一般都是從鐵鋪買刀再去賒刀,經常與鐵鋪老板打交道,小姑娘又與余錢一般年紀,所以自幼也就與余錢相熟。
蕓娘聽見動靜,抬頭見余錢來了,巧笑嫣然,大眼睛月牙兒般彎起,鵝蛋臉上如花兒般綻放開來,瞬間明媚靈動。柔柔聲音響起,雖還是與余錢一般總角年紀,卻已是媚意然然,讓還不懂男女之事的余錢滿臉緋紅,心肝亂顫,五迷三道,差點一腳踩空來個狗吃屎。
年少慕艾,便是如此了。
壓下心中悸動,強裝鎮(zhèn)靜,余錢對蕓娘喊道:
“蕓娘,快快給我盛飯,吃完飯還要幫你爹打鐵去,你家老倌兒人手不夠就拉我壯丁,忒不地道!”
話音剛完,卻是旁邊蕓娘她娘親陰陽怪氣兒的聲音刺耳而來:
“錢兒啊,見了我家蕓娘不會走道兒了?蕓娘他爹也是,怎么好勞動你的大駕,我這就說說他,讓你回家歇著去!”
余錢聽到這聲音知道是楊老倌兒他媳婦,最是刀子嘴。只好裝厚臉皮,不敢搭話,尷尬跟她打招呼:
“楊大娘也在啊……好幾日不見,大娘又漂亮了,怪不得蕓娘這般水靈,都是大娘生的好!”
“趕緊吃飯,吃完幫你楊叔拉風箱燒火去!”楊家媳婦才不搭理他,知道他油嘴滑舌鬼精鬼精的。
蕓娘蹦跳起身,給余錢拿過碗筷,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飯,都冒尖了還壓了一壓??吹臈罴蚁眿D一陣白眼。
蕓娘甜甜笑著,看余錢大口吃飯,問道:
“錢兒,我爹不是說你要去當神仙不來我家干活么?”
“神仙這不是還沒收我嘛,等我當了神仙就不來干活了!蕓娘你等我當了神仙,我也把你接去,不在這給你爹燒火了!”余錢扒著飯,含糊不清的跟蕓娘說著。
“小白眼兒狼,吃我家飯還想拐我家閨女,咋不噎死你!”
……
就這樣,余錢暫時謀了個燒火童子的差事,不再為吃飯發(fā)愁。白日在鐵器鋪子干些雜活,晚上在家努力修煉。
余錢在水潭下用三天便修煉到練氣一層,回來后本來以為突破到練氣二層也就是幾天的事兒,可沒成想,愣是苦苦修煉了半個多月才堪堪突破。余錢不禁懷疑陶冉先生是不是看錯了,自己難道不是那通靈真體的天才修仙資質?
若是讓別的修士知道余錢在這靈氣稀薄的小鎮(zhèn)上,用了半個月就突破到練氣二層還嫌慢,會恨不得打死他,而且還只是每天晚上修煉幾個時辰!
這一日,余錢照常在鐵器鋪子幫忙,忽聽大街上響起敲鑼的聲音,知是小鎮(zhèn)上有事發(fā)生,富戶姚家的下人來通知了,遂跟楊老倌兒一起出門看看去。
只見街上已經擠滿人群,一皂衣漢子開嗓向周圍喊道:
“大家伙兒聽好了,今年小鎮(zhèn)上又來神仙了收徒了,各家有十歲左右兒女的,都可領去鎮(zhèn)上姚家莊子,讓神仙老爺查看是否身具靈根!若是能被選中,這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天大好事!”
周圍人群一陣騷動。聽聞神仙收徒,不少老人家經歷的次數不少,知道從未有誰家孩子被選中,也就不當回事。但是那些自家有適齡孩子的年輕父母卻希冀非常,趕緊回家領孩子去姚家莊子,那些沒有適齡孩子的人家也是想湊個熱鬧趕去姚家。
“終于來了!”余錢聽聞,不禁心中激動,想趕緊去姚家莊子。
“激動啥,你現在一身煙灰,就打算這么去?。 迸赃厳罾习逶缇涂吹接噱X急不可耐的樣子,趕緊勸住他。
“額……那我回家換身衣衫!”
“前幾日我讓蕓娘她娘給你做了一身新衣衫,就是準備今日。你回鋪子換上去吧!”說完老倌兒背手轉身回了鋪子。
身后余錢卻是愕然,良久不語,也往鋪子走去。
回到鋪子,卻見蕓娘也在,換了一身鮮亮的綢布羅裙衣衫,正笑意吟吟看著自己。本就天生麗質的小姑娘再換一身得體衣服,更是明媚動人,滿廳堂都似明快許多。余錢一陣失神,心想這小妖精莫不是也去姚家莊子?
“蕓娘,你也去看神仙?”
“那是自然,蕓娘跟你一般年紀,自是合適?!睏罾腺膬涸谝慌圆簧醺吲d,接過話茬。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去,沒準一起被神仙看中呢!老倌兒咱可說好,我與你家蕓娘一起走了,你可別傷心!”
“休得廢話,趕緊換上衣服,隨我一起去姚家莊子!”
……
盞茶功夫,余錢換上衣服走出,只見少年一身靛青綢衫剪裁得體,快步走入堂中。雖是身體瘦小,卻因開始練氣的緣故,渾身有一股說清道不明的靈動氣兒,以前蠟黃臉色也因這些時日在鐵器鋪子里好吃好喝的將養(yǎng)過來。讓誰一看也是得贊一句“誰家好兒郎!”
那楊大娘一看這小子如此模樣,也不禁上下打量,直入丈母娘看女婿,看得余錢心里發(fā)毛。蕓娘小丫頭更是少女心性,大聲吵吵道:
“娘偏心,給錢兒做的衣裳比我好看!”
楊老倌看著余錢卻是一言不發(fā),咋看咋不順眼,背起手就往門外走去。余錢、蕓娘趕緊跟上。
待三人趕到姚家莊子,莊外已是人滿為患。許多領自家兒女來一試運氣的,更多是來看熱鬧的。聽說神仙在莊內,大家卻是不敢大聲喧嘩,生怕惹了神仙,讓孩子錯失修仙機緣。
這時,莊內走出一個錦衣管家模樣的老漢兒,對莊外人群高聲喊道:
“各位鄉(xiāng)鄰,今日有神仙來到我們鎮(zhèn)上挑選有修仙資質的孩童,仙人命我家老爺通知各位?,F在請十歲左右孩童隨我入莊,其余人等在此等候,莫要喧嘩驚擾仙人!”
言畢,打開側門,讓適齡孩童進入。眾多孩童魚貫而入,后面還有不少父母叮囑吩咐,無非就是鼓勵告誡。
余錢和蕓娘也跟隨眾人進入側門,蕓娘畢竟年幼,哪像余錢那般底氣十足,在人群里緊張彷徨。余錢見此,伸手拉住蕓娘,緩步而入。
握住蕓娘小手,手感不錯,不禁揉捏幾下,心中大爽。旁邊蕓娘讓他這么一陣揉捏,給他一頓白眼,倒是不甚緊張了,還有心情不時拿腳踢身邊少年。
給眾孩童引路的管家看到兩人,也是一頓白眼兒。鎮(zhèn)上孩子他自然都是認識的,那鐵匠楊老倌兒家的閨女可是鎮(zhèn)上頂尖的水靈,沒成想讓那賒刀老頭的徒弟登了先。
本來鎮(zhèn)上人還都為楊老倌兒惋惜,只有個閨女,諾大家業(yè)無人繼承,到時便宜外人。今日看來,這楊老倌兒早就打著收余錢做上門女婿的心思!
老管家也樂得見小兒女成就好事,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莊上還住個神仙呢。這倆孩子在此胡鬧,萬一驚擾了神仙,誰也吃罪不起。便沉聲告誡:
“莫要胡鬧了,讓神仙看到成何體統(tǒng)!”
蕓娘聽到,瞬時滿臉羞紅,使勁把手抽回來,低走走路。余錢卻無甚所謂,反正自己肯定是能被選中的,到時神仙也得對自己另眼相看。
眾人來到姚家正堂門外,管家安排人,給孩子們分發(fā)號牌。總共也就百十多總角小兒,盞茶功夫便分發(fā)完畢。管家又親自進入正堂稟報,一會兒走出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黑色道袍中年人,長髯飄飄,面容瘦削雙眼冷漠。中年人站于正堂正中,以往甚是威嚴的姚老爺卻是垂手立于一側,神態(tài)甚是恭謹。
中年人掃向階下眾人,沉默片刻,冷聲開口道:
“我是南浹洲蒼梧山太清宗外門執(zhí)事,今次奉師門之命到此尋訪有靈根的適齡孩童入門修行。待會兒喊道號牌上號碼的人進入堂內,任何人不得喧嘩,否則立刻逐出去!”
眾人聞言一凜,悄悄看著自己的號牌。
那道袍中年人轉身入內,姚老爺也隨即跟上,只是留下管家。管家則開口道:
“一號隨我入內,其余人等暫且等待!”
話音一落,有個書生打扮的錦袍總角少年隨之上前,管家領著少年入內,隨手把門關上,
余錢見那少年第一個進去,卻是學蕓娘一陣猛翻白眼。
原來,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姚家老爺的小孫子,今年剛七八歲。貌似自己還與那小子有交集,嗯,以前在街上遇到他,總騙他的零食。一個小小年紀就讀書讀傻了的小書呆子,老跟自己說些聽都聽不懂的書上道理,煩得很。
且不管他,看著自己的號牌,余錢心里卻是罵娘,一百一十二號,這管家肯定是故意的,沒準還記得自己騙他家小少爺的零食呢!
再一看,身旁蕓娘的,十三號,哎,且等著吧。
片刻功夫,堂內忽然一陣驚呼,卻是姚老爺子的聲音,只聽到什么“謝列祖列宗保佑……”
這是選上了?那小書呆子也有靈根?只是不知資質如何。周圍孩童也是一陣竊竊私語,大都是猜到堂內發(fā)生了什么,不禁艷羨。修仙啊,誰不想長生?
余錢因為自己必能選中所以還算鎮(zhèn)靜,可旁邊蕓娘卻是嘰嘰喳喳的在耳邊叨咕不停。
一會兒管家出來,那少年卻是沒有見到。管家臉上掩飾不住欣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臉上還猶有淚痕。管家開口道:
“二號隨我入內!其他人肅靜!”
上前的是個跟余錢一般大小的的少年,家里開著鎮(zhèn)上唯一布莊,很有錢也很摳。那少年也是一襲不菲錦袍,只是身材稍胖,完全沒有姚家小書呆子的書卷氣,一看就是酒囊飯袋。
小胖子進去沒多會兒就被管家領出來了,還小聲哭哭啼啼,管家在一旁安慰,又吩咐仆役領出莊子。管家再喊號牌,如此依次來過,進入的少年都被送出莊子去。
待到蕓娘時,蕓娘小臉煞白,大眼楚楚可憐的望著余錢。余錢只好上前又是一陣揉捏小手,管家在旁趕緊催促:
“蕓小娘子,趕快入內,別讓神仙等急了!”
蕓娘只是上前,走上臺階還回頭不時望向余錢。管家無奈,趕緊領她入內,這才十歲孩子就這般黏糊啦?
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余錢在外面也是心焦,看著正堂大門。這時管家出來,卻不見蕓娘。余錢一怔,失聲問道:
“姚管家,蕓娘呢?”
管家趕緊讓余錢噤聲,小聲跟他說:
“蕓小娘子也被選中了,道長看完她靈根直說好呢!”
管家說完,還眼神玩味的看了看余錢,然后沒再管余錢,繼續(xù)喊號牌。
余錢沒空搭理管家的眼神,只是自己呆住,心想:蕓娘也有靈根?不是說有靈根的人萬中無一么,著才十幾個人就有倆了?靈根都成大白菜了?
蕓娘之后,倒是沒再有人選中,出來的孩童有的哭哭啼啼,有點無所謂,有的卻是憤憤然,不一而足。
如此直到天色漸黑,半月掛上梢頭,才輪到余錢,果然他是最后一個。等了整整一天,余錢已是餓的頭眼昏花,兩腳虛浮無力??吹焦芗以俅纬鰜恚€沒等他喊自己號牌,趕緊走上前去,對管家埋怨道:
“姚管家,我不就是騙了你家少爺幾次零食么,你犯得著跟我過不去給我最后一個牌子!”
管家卻是沒搭理他,心想:那是幾次么,哪次少爺出門回來,不都是口袋空空?
“神仙在里面,休得在此胡言亂語,趕緊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