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住在上海的這一區(qū)塊，很繁華?！?p> 他拉著她的手緩緩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路邊的炸雞店傳出滋滋的聲音和迷人香氣，彌漫了半個商業(yè)街。
“我挺喜歡吃炸雞的?！彼粗u攤門口排著的隊伍說，“不知道味道有沒有什么變化?！庇痔ь^看了他一眼。
“那些都是添加了對味蕾敏感的特殊添加劑的，都幾乎吃不出食物本身的味道是什么了，雞肉味簡直是所剩無幾?！彼麄冗^身體走進柜臺，用手抓起一塊裹滿面粉的雞肉，放進了油鍋里，“不過滑嫩的口感倒是不錯?！?p> 一大片厚實雞肉在滾燙的油鍋里沸騰，面粉顆粒在一瞬間變成了金黃。
他走出來，店員停頓了兩秒，面無表情地等他通過。她雙手輕輕抱住他，側頭看著雞排在油面上沸騰漂浮，她覺得邊緣的油像拍岸的海浪，這塊雞排像一片小小的孤島……
店員十分熟練地用夾子夾起它，在她還在遐想的時候就用剪刀咔嚓幾下剪成了小塊。
“嗯……”
店員抬起帽子后沿，用發(fā)圈重新束起馬尾，從帽子后面抽了出來。她把竹簽插進紙袋，他順勢接過來，戳起一小條還冒著熱氣的喂給身邊的她吃，“啊~”
她啊嗚一口迅速把雞排叼在嘴里，抿著嘴唇歪頭看著他：“來呀，來吃吧。”
他寵溺地笑了笑，搖搖頭，然后用食指輕輕把那塊雞排推進了她嘴里。
“唔……真好吃……和那些種田的家伙們自己做的沒法比的……”
后面一位姑娘把眼睛淙手機上移開，看了他們一眼，用手把他們撥開，走去收銀臺點單。
“那么，他現(xiàn)在在哪呢？”她站在一旁慢慢咀嚼著，悄悄側了一下頭，瞥了他一眼。
“讓我看看，”他打了個手勢，菜單仿佛從空氣中緩緩凝結而出，形成了大大小小前前后后數(shù)百個矩形，“檢索目標在當前時間戳的位置，把始終保持模擬運行設為默認，與目標的一切包括有可能造成模因損害和認知危害的互動都別作出任何反應?！痹捯魟偮洌渲幸粋€矩形縮小到左眼前方，投影了一張多功能地圖，按照他預先設定的要求給了室內(nèi)室外兩個不同機位的圖像。
“他在……干什么？”
“他在哭。”
趙霈塵渾身赤裸，任憑蓮蓬頭的水流經(jīng)過兩米的距離，從熱到冷鋪到跪倒在浴室地板上的他的背上。
“他在自傳中寫道，‘你求生的本能像光劃過棱鏡徹底破碎成頭疼欲裂和滾燙血液，被虐殺成為焦炭的隱秘靈魂除了神靈一般的愛已經(jīng)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拯救。肉體像烙鐵，是通紅思想終將內(nèi)耗的憤怒。‘他從未提過這其中的‘你‘是指誰，但肯定是他愛著……或是曾愛過的人?！?p> “他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哭過，但現(xiàn)在卻在瓷磚上痛苦到淚流滿身?！?p> 他顫抖的身軀漸漸穩(wěn)定，痛苦的哀嚎也逐漸隱去，他只哭了兩分鐘，就坐了起來，低著頭，任水流從發(fā)尖滑落，滴滴如淚，卻毫無疑問地更加冰冷。
“什么意思？他竟然只哭了兩分鐘左右的時間？”這時的他們已經(jīng)慢慢走到了哭泣者居所的樓下，她看著自己眼前的畫面，發(fā)出了驚訝的疑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畫面中赤身裸體的年輕男孩，面無表情。
男孩帶著通紅的雙眼抬起頭，眼神渙散，像是要穿透布滿水珠的天花板，仰望在它之后的天空。
“他和我很像?！彼Ｏ履_步，就在掩映的居民樓叢林中，不知為什么，緩緩低下頭沉思。
這讓她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可你……你是以理性為驕傲的架構師啊，他剛剛才在浴室地板上痛哭完呢，”她蹲在面前，摩挲著他的臉，輕輕在唇尖吻了一口，“你不是他，你是在他死去百年后誕生的天才，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為我哭泣，你不會為任何人哭泣……這份冷漠是你強大的保護殼，卻也正是我愛你的原因啊?！?p> 她站在月光下，發(fā)尖蕩漾的發(fā)絲暈出了幻覺般的丁達爾效應，正低頭向他伸出手來。
他沒有抬頭，但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童年也是在福利公社中那些小小一人空間的培養(yǎng)艙中度過的。你知道的，過去的歷史中，當然也有很多能讓我傷心憂郁的見聞。在面對那些東西的時候，我就會像他一樣，哭完很短的時間，再仰望天空?！彼€是低著頭，在回憶著。
他在心智尚且還稚嫩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與自己獨處，卻保持與世界相連，尤其是過去的世界。
“……我累了，今天的工作就此結束吧，你意下如何呢？”
“好！辛苦啦~”
還不等她說完，周遭的世界就開始如潮水般褪去，光影扭曲變換，卻完美符合著他所認識的物理定律，所有聲音在畫面遠去收縮到一個奇點之后，最終剎那間歸于絕寂，在那么幾秒鐘的、又好像永恒一般的感覺消退之后，他恢復了現(xiàn)實中的視野，身體充斥著麻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