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朱若榆來到一家賣散酒的鋪子,那鋪子叫王家燒鍋,丁子力告訴他鄧二姑經(jīng)常會在下午或者傍晚時分到王家燒鍋買酒。
朱若榆知道鄧二姑買酒肯定是給丁子璜喝的,而她本人以及兩個孩子應(yīng)該不喝酒,所以朱若榆打算用酒里下毒這一招。
本來朱若榆覺得下毒的機會不大,因為丁子璜對軍統(tǒng)的各種路數(shù)都很熟悉,包括下毒;但朱若榆細(xì)想一下又認(rèn)為有兩個情況會讓下毒的成功率大增。
第一個就是經(jīng)過半年時間的躲避,丁子璜緊繃的神經(jīng)應(yīng)該早就放松了,畢竟至少從表面上看,軍統(tǒng)要除掉丁子璜的風(fēng)聲已經(jīng)微不可聞,甚至似乎已經(jīng)將他遺忘。這樣一來,丁子璜的防備心理也會大大降低。
第二個就是無論是丁子力的暗訪還是他朱若榆的明查,都是悄無聲息進(jìn)行的,并沒有任何明顯的痕跡,這樣丁子璜就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藏身之處已經(jīng)暴露。
所以丁子璜在明處,朱若榆在暗處;在這種情況下,朱若榆決定先不用刀槍或者炸彈解決,因為一旦打斗必然會引來日本人,到時候他脫身就會比較麻煩;而用炸彈的話很可能會傷及女人和孩子;相較之下,這兩種方式都不如用毒。
打定主意后,朱若榆就在街上有意無意地打聽一些王家燒鍋的消息。
王家燒鍋的鋪面看上去不大,但在黃陂城里也絕對不算小了。當(dāng)家的王掌柜自己并不怎么下力,他雇了三個伙計干活,平常王掌柜只是在需要掌眼的時候才去后面的作坊走一趟,而其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前面的鋪子里賣酒。
朱若榆走進(jìn)王家燒鍋的酒鋪子,見到一人正在買酒,他就自己隨意看看。那酒鋪里放了五六缸酒,每缸酒標(biāo)的價錢都不一樣;朱若榆便挨個湊到每個酒缸近前嗅起來,就像要分辨各缸酒的品質(zhì)一樣。
王掌柜將買酒的那人送出門外后便笑著對朱若榆說道:“酒都是好酒,要不要嘗嘗呢?”
“不用,我對酒懂的不多。”朱若榆轉(zhuǎn)身看向那王掌柜。
因為朱若榆的口音有差異,又有些面生,王掌柜就問道:“這位先生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吧?”
“的確不是,我今天只是路過這黃陂城,辦一件事情就走?!?p> “原來是這樣;那先生是打算買一壇酒當(dāng)做禮品嗎?如果這些散酒先生都看不上的話后面還有小壇裝的陳釀酒,五年十年的都有?!蓖跽乒裰钢竺娴男}庫說道。
朱若榆搖了搖頭:“不!我不是來買酒的,而是有一件事想請王掌柜幫忙?!?p> “敢問是什么事呢?”王掌柜雖然面色和藹,但心里卻泛起了嘀咕:自己與他非親非故的,有什么忙可幫的?
朱若榆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紙包,在手中揚了揚說道:“我這里有一包藥,等一會兒有個人來買酒的話,你就幫我悄悄把這個藥下在她的酒壇子里?!?p> 王掌柜吃了一驚,他見朱若榆不似開玩笑,便強忍著怒氣說道:“這位先生,你莫不是把我王某人當(dāng)傻子?還是認(rèn)為我這店小人就好欺負(fù)?”
朱若榆又搖了搖頭:“不!都不是,我只是想請你幫忙殺一個該殺的人?!?p> “我好好地做我自己的生意,為什么要幫你去謀財害命?”王掌柜毫不客氣地反駁起來,他已經(jīng)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憤怒了。
“你沒有選擇!”朱若榆的目光更加堅定。
王掌柜冷笑起來:“呵呵!這我倒不信了,敢問你是哪位神仙下凡?到我這里來耍威風(fēng)?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后面有幾個伙計?就憑你一個人,還敢來挑事?”
“我雖然不是神仙下凡,但你家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你后面還有三個伙計,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年,你老家父母尚在人世,弟兄三人,上有一個大哥,下有一個幺弟;原配不幸病亡,前幾年續(xù)弦又新娶一個;子女三個,兩兒一女,卻都還是未長大的孩子;我說的不差吧?”朱若榆將王掌柜家的情況一口氣說了出來。
當(dāng)然,朱若榆也不是信口胡說,這些消息都是他剛才打聽到的;他既然有心利用人家,多少也要做一些準(zhǔn)備。
王掌柜卻聽得毛骨悚然,他忙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么多?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能知道這么多,當(dāng)然是我的伙計告訴我的;你有伙計,就不興我也有伙計嗎?我想干什么?剛才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朱若榆笑道。
“你……你……你到底是誰?”王掌柜被唬的心慌,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我是誰說出來你也不認(rèn)識。這樣說吧,我是從蝎子嶺上下來的,王掌柜可明白?”
“蝎子嶺!”王掌柜一聽就感覺快站不住腳了。
蝎子嶺是一處土匪窩,位于孝感縣的大山里,但惡名卻在周圍幾縣都是家喻戶曉的;蝎子嶺上聚集了五六百盜匪,匪首姓梁,人送外號“梁十斤”,只因蝎子嶺無論是打劫還是綁票,開口必是十斤的東西,從富貴人家的十斤金銀珠寶到窮苦人家的十斤糧食米面,都是十斤作數(shù),如果得不到滿足,立即撕票。所以時間一長,周圍幾縣的人就都知道了這個規(guī)矩,最后都以梁十斤稱呼梁大當(dāng)家。
不過朱若榆打著蝎子嶺的旗號卻是經(jīng)過一番思量的,因為黃陂縣是淪陷區(qū),日本人及偽政權(quán)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在不熟悉的情況下,不敢貿(mào)然亮出國民政府或者軍統(tǒng)的牌子,否則事情能不能辦成先不說,他倒可能先暴露了身份。
而且朱若榆認(rèn)為眼前的王掌柜能平安無事地做著釀酒生意,必然少不了與日本人或者偽政權(quán)打交道;因為自武漢會戰(zhàn)之后,日本人的物資供應(yīng)也已經(jīng)很困難,其中糧食的供應(yīng)更是難上加難,而在這種情況下,王掌柜還能弄到糧食釀酒,這背后的能力就顯得非同一般了。所以朱若榆判斷王掌柜應(yīng)該與日本人或偽政權(quán)有勾結(jié),在這種情況下,他哪還敢亮出重慶的旗號?
朱若榆略加思索后,就決定借用土匪的身份以及王家家眷來敲打一下這個有些背景的王掌柜。畢竟土匪都不怎么講規(guī)矩,而且在亂世之中,不怕土匪的人還真沒幾個。
“這位好漢,剛才是王某眼拙,沒認(rèn)出來好漢的真身,還望好漢包涵;但是小店平常從不出這黃陂城,不知道哪里有得罪好漢的地方?”王掌柜一聽是蝎子嶺的人,立馬就認(rèn)慫了,對于周邊的匪患,日本人都很頭疼,他一個小小的掌柜,又怎么得罪的起?
“哪里都沒有得罪。不是說了嘛,就讓你幫忙下個藥,哪里來的這么多話?”朱若榆作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王掌柜慌道:“可這……下藥是斷了王某的財路啊!王某要是背上人命官司,這以后酒就再也賣不出去了。不知道好漢能否放過王某這一次,小店愿意獻(xiàn)上小店上等好酒十斤?”
“十斤好酒?你打發(fā)要飯的呢!我這樣跟你說吧,這件事是我們梁大當(dāng)家親自吩咐的,沒有通融的可能!不過你也不用擔(dān)心,等事成之后,我們會把這事攬下的,到時別人決不會怪到你頭上?!敝烊粲苘浻布媸?p> 王掌柜知道不配合是不行了,便問道:“那……好漢是讓我把藥下給誰呢?”
“鄧寡婦的?!?p> “是她?”王掌柜十分意外,就接著問道,“敢問她家那個相好怎么得罪梁大當(dāng)家了?”
不過他心里卻暗道:鄧寡婦也真是倒霉,前任丈夫被土匪弄死不說,這新姘頭又招惹上土匪頭子了。
朱若榆卻回以一道犀利的目光:“王掌柜,你沒聽說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嗎?”
王掌柜嚇得脖子一縮:“是是!王某失言了,見諒,見諒!”
不過片刻之后王掌柜又說道:“可是鄧寡婦每次來買酒都是盯著我灌酒的,沒有機會下藥?。 ?p> “哦?每次都這樣?你記得這么清楚?”這次輪到朱若榆有些意外了。
“是??!她來買酒都是自己帶酒壇,有一次她在這里遇見一個熟人就與那人聊了起來,我就在旁邊灌酒,但等我把酒灌好她卻不肯要了,非說沒看到我灌酒,怕我摻的有水,最后就直接走了?!?p> 朱若榆一聽就明白是這必定是丁子璜的叮囑。自己帶酒壇,又必須親自看到灌酒的過程,說白了就是怕人下毒,卻扯理由說怕?lián)剿?p> “哼!他倒精明地很!”朱若榆冷冷道。
“那我該怎么辦呢?”王掌柜雙手一攤。
“隨機應(yīng)變,等她來了看我眼色行事?!敝烊粲軐⒛前庍f給王掌柜。
“是是!”王掌柜接過那包藥,也不敢看是什么藥,就忙放在酒缸旁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又過一會兒,王掌柜怕怠慢了朱若榆,就說道:“好漢請坐下等,我去里面讓廚子弄兩個小菜,咱們邊喝邊等吧?!闭f罷就往后屋走去。
“嗯!也好?!敝烊粲芤矝]推辭,他覺得既然裝土匪,就該裝的像一些,土匪嘛,就應(yīng)該是一副大吃大喝,魚肉百姓的樣子。
朱若榆坐下不久,王掌柜就去而復(fù)返,不過他的手里多了一個精致的小酒壇。
“這是王某珍藏的二十年陳釀,等菜來了咱們就喝這個?!蓖跽乒裥Φ?。
“嗯!王掌柜,你有心了?!敝烊粲茏鞒鲆桓睗M意的樣子。
“應(yīng)該的,好漢!”王掌柜在一旁坐下后又問道:“好漢,我婆娘帶著孩子回鄉(xiāng)下娘家了,你們……沒為難她吧?”
朱若榆心中一樂:原來你是擔(dān)心這個呢。
“你辦好今天這件事,就不用擔(dān)心有別的麻煩?!敝烊粲苡纸o王掌柜吃了一顆定心丸。
“好!好!”王掌柜連連應(yīng)道。
不久,廚子就端上了四個小葷菜,酒鋪里有一個小桌,正好能放下酒杯和碗筷,王掌柜便與朱若榆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當(dāng)然,聊天的內(nèi)容也僅限于黃陂城內(nèi)雞毛蒜皮的事,其他的事,王掌柜也不敢向朱若榆打聽。
期間也有四五個人買酒,因為基本都是熟人,王掌柜便說朱若榆是一個朋友,客人們也沒有多加懷疑。
就這樣,朱若榆和王掌柜兩人一直喝到下午四點多鐘還沒有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