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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如尾巴跟在后頭

第3章 弦外之音

幸福如尾巴跟在后頭 月寒哲 3525 2020-03-16 21:08:31

  岳家別墅位于南郊外,距離楠城學(xué)院總共四站路,相比之下,荒涼了些,但這里的住戶非富即貴。

  寒哲背著吉他,延著圍墻走,墻上滿是爬山虎,碧綠青翠,走到拐角處,卻有一片微微泛了黃。

  他在一扇氣派的大鐵門前住了腳,調(diào)整呼吸后,伸出手指,按了按門鈴。

  一個女人的嗓音從門鈴上的喇叭里傳出來:“開了?!?p>  隨后“咯噔”一聲,門鎖也開了。

  推開鐵門,就立馬聽見花園里的大狗吠叫的聲音,怪瘆人的,好似兇猛的野獸正躲于暗處,向“不速之客”嗷嗷示威呢。那是一條雜交的藏獒,寒哲頂不喜歡它的,總覺得那仗勢欺人、兇神惡煞的樣子,與這別墅的女主人一模一樣。幸好它一直被鎖在鐵籠子里。

  這個片區(qū)的人好像都特別喜歡飼養(yǎng)烈性犬,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條,但都不約而同地把狗關(guān)在籠子里,雇專人負責(zé)遛彎和喂食。

  寒哲心想,這狗兇猛倒是真兇猛,可一直關(guān)著,就仿佛沒什么功能用處了,偌大的別墅,難道只利用狗吠聲來震懾外人嗎?不過,那吠聲確實嚇人。后來再一想,也有另一種可能:養(yǎng)這么條狗,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腳下一條灰白色的石級,歪歪扭扭地通向洋房客廳,寒哲走在上面,不敢太快,剛下過雨,有點滑溜溜的。他探頭探腦,想要看看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私家花園有何變化,可是并沒有,只是沿路的植物似乎長高了些。

  自從搬到學(xué)校宿舍以后,好些日子沒有回來過了??v然路程不遠,寒哲也是不高興回來的,他想,能離這家人遠一點就離這家人遠一點,能不接觸他們就不接觸他們。若不是奶奶成天嚷著想見他,他壓根兒不想踏進這幢房子半步。

  寒哲走進客廳,頭就垂了下來。保姆吳姨正用抹布揩拭陳列著各式名酒的紅木酒柜,看見他進來,立刻招呼道:“小哲回來了?早飯吃了嗎?你奶奶在房間里等著你呢?!?p>  寒哲不言語,只當(dāng)沒有聽見,直接上了樓。吳姨心有不悅,望著他的背影,嘰哩咕嚕地叨叨了幾句。

  岳老太太躺在藤椅上,面向房門對過的窗戶閉目養(yǎng)神。近八十歲了,耳朵依舊好使得很,寒哲步子邁得這樣輕,還是給她聽見了。她沒有回頭,只緩緩睜開眼,臉上的皺紋順勢延展開來,輕聲問道:“小哲,是你嗎?”

  寒哲這才跨進臥室,應(yīng)了一聲:“奶奶。”

  “早飯吃過沒有?”老太太側(cè)著頭問,依舊沒有轉(zhuǎn)身。

  寒哲說:“吃過了?!?p>  “把凳子搬過來坐吧,陪奶奶說會兒話……”老太太說著,抬手胡亂指了指,眼睛則瞇成一條細縫。

  寒哲環(huán)顧一周,壓根兒沒找到老太太口中所說的凳子,便不去理會了,徑直走過去,卸下吉他,靠在墻角邊,倚著藤椅扶手,單膝跪在她的身旁。

  老太太把寒哲的手拉過來,緊緊抓著,朝他的臉龐一陣端詳,心疼道:“你怎么這樣瘦?在學(xué)校里吃得不好吧?你說這是何苦呢?這學(xué)校離家也沒幾步路,申請個走讀也是可以的,偏要住在宿舍里?!?p>  寒哲不說話,只抿了抿嘴,東看西看。

  老太太突然“咯咯”笑出聲,慢吞吞地說:“你大伯他們老早出門了,說是喝喜酒去。”

  寒哲頓時松了口氣,他很明白為何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反倒是奶奶今天說出這番話,表明了她心里其實跟明鏡似的。原以為她不管不顧,是因為對當(dāng)中原委不甚了解,再加上他與大伯之間也從來沒在門面上鬧過矛盾。所以不怪她。另外,大伯母縱然面目可憎,但她向來是非常尊重她婆婆的,這點倒令寒哲刮目相看,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太擅于偽裝了??傊?,此刻寒哲卻有點生氣了。但轉(zhuǎn)念一想,畢竟奶奶年事已高,這些個恩恩怨怨,也確實沒必要把她牽扯進來,再者,她這個歲數(shù)的人,能獨善其身并不是什么壞事。一想到這些,氣也就消了。

  可沒想到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又繼續(xù)說道:“要不是你大伯他們沒在,我就算想見你,又能怎樣?也不敢把你叫回來。我還沒老糊涂呢,瞧得明白著,你這是故意躲著他們的?!?p>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寒哲索性打開了話匣子,脫口而出道:“我就是故意的,要不是他,我爸就不會死!”

  老太太頓時面容失色,眼皮抖了抖,帶點兒傷感地說:“當(dāng)年也是沒得辦法,要怪起來,我也有責(zé)任,沒有向你大伯提反對意見,算是默認了。不然,你大伯也不敢擅作主張……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是不管怎么說,事情也過去這許多年了,是時候放下了罷。你的路還長著呢,得往前看。”

  老太太果然心知肚明,原來這十年一直裝糊涂來著,寒哲愈發(fā)覺得委屈。

  “奶奶,您別說了,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老太太的話不但沒有達成目的,反而讓寒哲對大伯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層。

  老太太嘆了口氣,囁嚅道:“我也不是來當(dāng)說客央你原諒的。當(dāng)年對你爸放棄治療確實迫不得已,醫(yī)生也說他的器官衰竭得很厲害,已經(jīng)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了,所以,方才做出這個決定,只是……”

  沒等她說完,寒哲就毅然決然地打斷道:“對病人放棄治療是違法的!”

  老太太發(fā)現(xiàn)孫子是真急了,不便硬碰硬,于是緩和了語氣,可聽著又像賭氣似的:“你從小脾氣就倔,跟你爸一個樣。關(guān)于你爸的事,我也不說了。不過你放寬了心,只要我還活著,他們就不敢虧待了你!”

  寒哲知道奶奶的身體一向不好,擔(dān)心再說下去,是要動脾氣的,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么好,半晌,才軟軟糯糯地安撫說:“奶奶,您就別操心了,好好保重身體,我自有我的打算?!?p>  老太太欲言又止,看看孫子桀驁不馴的臉,似乎泛出不耐煩的氣色,恍神間,竟看到了已逝兒子岳嘯云的模樣,忽而感傷起來,也就不再言語了。

  吳姨正好進來,給老太太測量血壓。

  寒哲起身,特意趁著空檔走到窗臺前,背對著她們凝望外面的世界。天空一片陰郁,被雨水洗刷過的花園倒是綠意蔥蘢。他注意到靠窗的柏樹,已經(jīng)長得和窗檐一般高了。這棵柏樹是他與大伯一起為父親種下的,寓意健康長壽,那年他才十一歲,也正是從那年起,他對一向敬重的大伯恨之入骨。

  “今朝怪了,血壓偏高了很多嘛,明明這幾個禮拜都控制得很好呀?”吳姨一邊解開老太太手臂上的臂筒,一邊不明就里地嚷嚷。

  寒哲雖沒回頭,卻在凝神傾聽,心里一陣自責(zé),實在不該氣壞了奶奶,他打定主意,無論奶奶日后再怎么提起爸爸的事情,都不準跟她慪氣,只管敷衍了事就好。

  老太太倒也沒說什么,只道了一句“藥”。吳姨從抽屜里取出幾片降血壓的藥,再去樓下,端來一杯溫開水。

  老太太吃過藥,對寒哲說:“午飯就在家吃吧?!?p>  寒哲回轉(zhuǎn)身,微笑著點了點頭。

  老太太也笑了,對吳姨說:“快去準備吧,咱們早點兒吃,小哲向來容易餓的?!?p>  飯后,老太太照例要午休,寒哲也說約了樂隊,要去市區(qū)排練。告別時,老太太盯著客廳里的古董鐘看了又看,琢磨著兒子一家也該回來了,不便強行留他,就讓吳姨給他打包了一些好吃的。寒哲去了一趟自己以前住過的房間,揀些要緊的東西帶走,里面的布置倒是老樣子,只是覺得冷冷清清,明顯缺了人氣。

  寒哲站在門口,目送老太太被吳姨攙上樓,一顛一簸的,想起她方才對自己依依不舍的神情,感覺有一股異常強烈的惆悵涌上心頭,不由得濕了眼眶。

  寒哲出了門沒走多遠,就聽見后頭“砰砰砰”關(guān)車門的聲音,他回頭看過去,是大伯一家四口回來了,于是加快了腳步,直奔前方的轉(zhuǎn)角處,躲了一會兒,待他們進入家門以后,才又跳出來,繼續(xù)趕往車站。

  寒哲的樂隊叫“禪子”,最近報名參加了一個原創(chuàng)音樂的比賽,因此每天都會聚在一起排練。寒哲是樂隊里的靈魂人物,除了吉他兼主唱,還承包了大部分作品的創(chuàng)作。

  現(xiàn)在,五個神采奕奕的年輕人,在排練廳正中央演奏了一首早期的原創(chuàng)作品,《沉默之翼》。當(dāng)最后一段主音吉他獨秀的尾奏結(jié)束以后,鍵盤手樊士琛,拍手笑道:“Perfect!”

  鼓手藍愿卻搖了搖頭說:“我倒是覺得,若拿這首歌來參賽的話,還是有點懸。”

  寒哲沉默不語,手指撥動著琴弦,發(fā)出“噔”“噔”“噔”的促音。

  主音吉他手孫建承和貝斯手李燚則面面相覷。

  藍愿又提高了音量說:“《沉默之翼》的旋律太過平庸,無論我們怎么豐滿編曲的部分,都沒有辦法使人產(chǎn)生共鳴??!”

  樊士琛用力推了寒哲一把:“你倒是吭聲呀,每次唱完《沉默之翼》,都沉默老半天,是中邪了?”

  “就是啊,怎么也得說兩句吧?”李燚附和道。

  寒哲放下吉他,懶洋洋地坐在地板上,盤起腿側(cè)著腦袋說:“我也發(fā)現(xiàn)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要不,咱們換《愛與恨》?”孫建承提議說。

  藍愿擺了擺手,立即回道:“《愛與恨》也不行,算不上好作品?!?p>  “那怎么辦?”孫建承撓了撓蓬蓬的短發(fā),似乎腦袋被掏空了,轉(zhuǎn)而又看向寒哲,期盼能從這位樂隊的靈魂人物身上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寒哲想起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對大伙說:“我上周寫了首新歌,拿給你們看看吧?!币贿呎f著一邊去翻琴包,可是翻了半天,愣是沒找著。

  他心里犯了嘀咕:難道留在大伯家了嗎?應(yīng)該不會,畢竟在那邊根本沒有拿出來過……今天早上從宿舍出來,倒是一路攥在手里......哎呀!壞了,想必是落在16路車上了……

  想到這里,他惋惜不已。靈感這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因此才有了隨身攜帶筆記本的習(xí)慣,這兩年一直保持著,一旦有了感覺,就當(dāng)即寫下來,哪怕只有一句歌詞,一句旋律??涩F(xiàn)在筆記本丟了,卻是一件愁緒如麻的事情。

  寒哲將筆記本丟失的事實告訴了樂隊所有成員,大伙聽后,愁上加愁。

  藍愿抱著一線希望問他:“你還能想起來嗎?”

  寒哲皺了皺眉頭,不自信地說:“我盡力而為吧。不然......再寫一首?只怕時間上不允許?!?p>  “只能這樣了?!彼{愿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緊接著就是一陣嘆息。

  離開排練廳返回學(xué)校的路上,寒哲收到一條短信,是遠在上海求學(xué)的女朋友陸安秋發(fā)來的,他讀完以后,臉色慘白,立馬回撥過去,可對方一直忙音。他顧不得那么多了,急忙用手機預(yù)訂了一張明日飛往上海的機票。

月寒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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