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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梁者

第二十章 二渡

強梁者 高甜無虐 2012 2020-04-17 18:00:00

  白光走了,消失在鑒真的視線里。只不過,這一次,比起多年前,白光的身影不再義無反顧。

  他變得畏畏縮縮,猶猶豫豫,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鑒真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一直到白光的背影已經在街角消失了很久,他也沒有說出任何話。

  至于采訪處置使班景倩那里,靠著倉曹李湊的證言和李林宗大人的手書,沒有僧人被殺,所囤積的雜物也被悉數送還。

  然而,被騙了的班景倩,需要有地方發(fā)泄他的怒火。他也需要給這次出動官兵的行動找到一個恰當的解釋。

  于是,除了船只沒收充公,幾個日本僧人,雖然沒有找到直接罪狀,但也沒有當庭釋放。

  揚州府上奏京城鴻臚寺,鴻臚寺的鴻臚檢案一般專門受理這樣的案子。因為要處理外國僧人,所以顯得比較棘手,弄不好會影響兩國外交。鴻臚檢案照會這幾個日本僧人所分配的寺院,細細的核查了幾人的身份,只有業(yè)行的身份找不到,大概是因為他向來獨來獨往,一心只為抄經,不太顧及人事上的事情的緣故。

  榮叡、普照等人的大福先寺給到鴻臚寺的回音是:“二僧于開元二十四年隨駕去長安,以后就再也沒有來過?!?p>  根據這個報告,鴻臚寺最后給了揚州下了敕文:”榮叡、普照等僧人雖然是番僧,來我朝求學,每年都會賜予絹布二十五匹,每個季節(jié)也會發(fā)給衣料。他們都曾隨過大駕,不是濫竽充數的僧人。現在可以根據意愿放還,按照揚州的律例遣送回國。”

  因為要走這樣一個過程,榮叡、普照等人夏初被關入,到了夏末才放出來,其中辛苦自不必說。玄郎和玄法吃了幾個月牢飯,心灰意冷,唐朝的律令下,想要私自渡海難如登天。等不來日本的遣唐使船,現在唐朝有專門派來的譴送船,干脆就搭個順風船吧。他們在唐朝生活了十幾年,對故土很思念。本來當初指望坐著遣唐使船衣錦還鄉(xiāng),現在只能被當成犯人一樣遣送,名義雖然不好,但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兩位同行半途而廢,普照和榮叡打擊不小。四人同來大唐,寂寞時尚可彼此安慰,逢年過節(jié)還可以噓寒問暖。然而兩人依舊心有不甘,不愿輕易的放棄了請僧的初愿,他們堅決沒有登船。為了躲避遣送令,他們甚至都沒有給玄郎和玄法送行。

  然而,盡管留了下來,榮叡兩人依舊心里有一塊大石頭放不下來,那就是鑒真。

  如果鑒真和玄郎玄法一樣放棄了,榮叡兩人留在唐土依然沒有意義。雖然一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們覺得鑒真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但私渡的困難程度太大,誰也說不準鑒真的心思。

  他們在驛館中被官兵看著,無法脫身。好在做好留在唐土的決定的次日,道航來到驛館探望。在交談時,趁著官兵沒有注意,他給了兩人一張來自鑒真的字紙。

  紙上的字句很簡單,但讓兩人又燃起了希望。

  “好事多磨,東渡再續(xù)?!?p>  不過他們并不知道,或者即使意識到,也不愿意想象的,是第二次東渡的艱難。

  揚州地處中國地理南北交界處,一年雪,一年晴,全憑南與北冷暖氣流的強弱而定。這年冬季,揚州大雪,整個冬季東渡的事情也沒有什么進展。

  而在一渡籌備失敗后,道航也前去找到了鑒真請辭。他直言從一渡受挫后,東渡的熱情便消褪了。他本是李林宗的家僧,生活待遇優(yōu)渥異常,起初決定東渡僅僅是憑借一時意氣,等到意氣消散了,也就再也沒有心思了。

  鑒真只是囑托弟子一路平安,便送道航離開了。只是在他在遠處消失時,獨自站在原地,站了好久,一直到日頭落下才轉身回到禪房,臉色看不出悲喜。

  這年冬天,鑒真聯系到了嶺南道采訪使劉巨麟。相傳此人貪得無厭,但鑒真還是用了八十貫錢,秘密買了他的一只軍船。后來,鑒真又雇傭了水手十八名,幾個隨行的畫師和工匠,準備了海糧,便打算在開春時節(jié)前進行第二次東渡。

  這次愿意跟隨鑒真去日本的包括他的徒弟祥彥,明債等,加上兩位日本僧人普照、榮叡。然而,有一個僧人忽然決定不去了,這個人是業(yè)行。

  “東渡之事已準備妥當,你為何要在這時退出?”普照問過業(yè)行。

  “我何曾不想回國,只因為我們和大和上坐在同一艘船上,萬一發(fā)生意外,所有的僧人都會把大和上的安危放在首位,誰會顧及我的經書呢?”業(yè)行這么說罷,便不再多言。

  第二次的東渡盡管準備簡陋不少,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從入海時,倒是比第一次東渡順利了很多。

  天寶二載十二月末,這艘船揚帆起航,從長江一路東下,就要進入海中船上很多人是第一次出海看,可看到萬里汪洋,難免興奮。

  幾個徒弟聚集在一起談論經籍,他們總有辨不完的話題,找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比如,人人都成了佛,誰來繁衍生息?就是這些無厘頭的問題,挑起了他們的興致,爭辯的面紅耳赤。鑒真在一旁不言語,偶爾微微一笑。

  只有為數不多的老水手表現得很鎮(zhèn)定,而且總有一種如臨大敵的警醒感浮現在臉上。

  船行到狼山口上,起初海風平浪靜,看不出有什么異象只是天色越來越沉。大家還以為是海上的水汽加重的緣故。而是忽然刮來了一陣邪風,吹的桅桿搖搖晃晃,人都站不穩(wěn)。邪風過后,海面又恢復了平靜,而且靜的出奇。不過這時,人們臉上的喜悅都已經被刮走了,一絲不剩。

  天色終于完全黯淡下來,月亮升起來,可今天的月亮一點都不可愛,愁云遮住了它原本的皎潔,甚至讓它帶著了一抹血紅色的光輝,烏云一朵朵刷過,血色不僅沒有褪去,反而更加濃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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