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影
下雪了。
老舊的平房大門被窗外層層白雪合力堵住,淡藍的玻璃窗也儼然凍上了一層厚厚的窗花叫人看不清外面,皚皚白雪仿佛將整座房子變成了一個牢籠,房里人都成為大雪的囚徒。
男孩似乎害怕極了,他看不見外面究竟有著什么,他只能選擇把自己的臉埋首在膝蓋上,讓過長的雙腿不自然的彎曲著蜷縮,雙手在膝蓋間交叉而過,而窗外似乎有個黑影飄過。
那黑影先是逼近窗前朝里張望,許是張望許久也看不到屋子里的情況,那黑影似乎是放棄走了,這讓男孩不禁感謝起這場冰霜來。
不一會兒,男孩埋在膝間的頭微微抬了起來,他的眼里不時閃過茫然的情緒,卻又帶著些許好似足以壓垮他的崩潰無聲的在黑漆中發(fā)狂咆哮。可當(dāng)茫然散去些許,他又懦弱的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縮在炕角,紅著一雙眼睛直直盯向巴掌大的房里唯一的光源,仿佛那里有著他全部的希望。
那是他從一片墳地里苦苦尋了一整天才找到的一根特殊的蠟燭,他流不出淚來,蠟燭便只好替他流血,畢竟他們此刻是這樣的親密,他只剩它,而它只有他。
與此同時,門外似乎又響起了腳步聲。
那聲音沙沙的,一個腳印一個聲音的朝他走進,慢慢的,慢慢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他的門前。
男孩真是害怕極了,可他只能將自己蜷縮起來,咬緊不時上下相碰的牙關(guān)盡量讓自己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他不時露出一只眼睛,卻很快將其閉上。
會是誰呢?
是來帶我走的嗎?
門外的聲音似乎停了下來,男孩吊著自己半松不松的氣心懸在了半空,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卻好像累極了忍不住松懈下來,與此同時聲音再度響起。
男孩屏住呼吸,仔細分辨寂靜夜里那輕微的聲音,這次不是鞋底踩過大雪的聲響,那好像是金屬和金屬片之間相撞的聲音,男孩閃爍著火光的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的在想:哦,原來是他的門鎖被人打開了。
直到大門馬上就要被撬開,男孩突然又歇斯底里了起來——
是他嗎?是他回來了嗎?
男孩無聲的對鏡中的自己咆哮著,可他不敢親自去查探,他甚至不敢去吹滅他此時共患難的‘兄弟’,好讓他在黑暗中多上一層保障。
最終伴隨著“啪嗒”的一聲脆響,年久失修的房門“嘎吱”的被人拉開,一個黑影迫近了。
男孩把臉埋在膝上,緊緊的閉上雙眼,他什么也沒看見他只是出現(xiàn)了幻聽。
對,他什么也沒看到,只要他看不到,那就什么也不會發(fā)生,什么也不會改變……
直到他被人帶到這個帶著暖意的房間時,夏正都是迷茫的。
車窗外的夜色一如既往的美麗,只是今夜星星弄丟了他溫柔的合租先生,只能孤獨的高掛在看不見一點月色的人海上,承受著屬于他一個人的夜晚,換與孤獨作伴。
凌晨一點半,街道兩邊霓虹閃爍,路上行人卻是寥寥無幾,但也偶爾會有那么一兩句懷舊重金屬音樂從某些富麗堂皇的建筑物中露出頭尾,伴隨著夜間辛苦應(yīng)酬惹了一身酒氣的中年男人“嘔”的一聲,真正的夜晚才算是開場。
此時事務(wù)所內(nèi),施語倒了一杯香氣醇厚的咖啡放到了桌上,對著瞳孔有些渙散的男孩提了提嘴角,將手中另一杯溫?zé)醿读朔涿鄣呐D倘搅松驒幵掠悬c冰冷的手心里。
檸月握著自己的杯,一聲“謝了”出了口卻并未看向他,反而將目光移向那個發(fā)抖的年輕人,“夏正,男,今年二十二歲。現(xiàn)居住地文和鎮(zhèn)柳河街360號,七年前跟著一個叫馮正輝的男人一起生活,直到這個人判了刑入獄后才變成獨居生活我說的有什么不對的嗎?”
在問訊室桌子上的是一沓調(diào)查問卷,翻開第一張就是車禍案死者馮正輝七年前入獄時的照片,在旁邊注解著的文字則是將這個人外在的一生冷冷的標(biāo)記在幾張不大的白紙上,而那些不為人所知的內(nèi)情,此刻就掌握在這個年輕人手里。
夏正只是茫然的看著眼前裝著冒著熱氣和泥土顏色的液體的杯子,一聲不吭的坐在那里,任憑對方說的風(fēng)生水起,他也只是在聽到“馮正輝”三個字時閃爍了幾下眼睛。
顧影端著杯子走到葉白旁邊,嘆了口氣說:“完了,我看這孩子好像是個傻的,一問三不知還我自巋然不動,我看這測謊上不上沒太大意義了?!?p> 聞言,戴著耳機的葉白輕輕一皺眉,就在顧影以為他也準(zhǔn)備附和她的想法準(zhǔn)備發(fā)表什么可以互動一下的高見時只聽這個死宅男不帶一絲情感地說:“你太吵了?!?p> 顧影:“……”
好想掐死這個死宅男怎么辦!
此時問訊室里,氣氛一時陷入焦灼中。
無論沈檸月怎么問如何問問什么夏正都是一副不配合的態(tài)度,只是一味的盯著盛咖啡的杯子也不動嘴喝,那眼神執(zhí)著的讓在場兩個人都要忍不住懷疑這杯子是不是他上輩子的情人托生的了。
好在咖啡徹底涼下來時他終于將視線移到了兩人身上,沈檸月推了推施語,表示這會兒她口干舌燥的很不想說話,于是便心安理得的在一旁扮演起了旁聽生的角色。
施語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只好任勞任怨的將兩人角色對調(diào)了過來,適時的拿起桌面上一張紙指著其中一塊區(qū)域問:“孩子,你認識這個人嗎?”
畫面上的男人三十左右歲的年紀,有著一張普通的國字大眾臉,略有些野生的粗獷眉毛直愣愣的挺在眼皮上方,細看竟有一絲慈悲相,卻屬于放在人群不多的場合中也不足以被人記住的臉龐。
夏正直勾勾的盯住照片上的人臉,眼睛幾乎睜到了他能睜到的最大程度,即便眼中早已干澀的不行,卻也舍不得眨上分毫,就好像他只要輕輕一閉眼,紙上的人臉就會被鋒利的眼刀毫不猶豫的砍斷,再也拼不回一個完全。
夏正輕輕點頭,“那是我……唯一的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