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魚丸（一）
一鍋熱粥，一碟子煎餅，一碟腌菜，何山君還有幾分矜持，小星兒則是完全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朝青垂著腦袋，不敢看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方才，小星兒清脆地道出，夏山大哥壓根沒有教授自己武藝的心思，姐姐的臉當下就垮了下來。幸得何山君道，可以暫時將他帶在身旁做小廝，時不時就求一下夏山，路遙知馬力，說不定夏山就心軟了呢。
當然，這將他帶在身邊還是有條件的，那便是何山君希望，姐姐能做他們家的廚娘，給他們做些熱食來吃。廚娘的月銀為一兩，一日做兩頓，菜錢視具體情況而定。當然了，若是姐姐在做廚娘的空閑，還能做些小吃出去兜賣，他自是不會反對的。而朝青給他做小廝，每月不但包吃，還有半貫錢呢。況且，還不用離家，既能照料家中，又能掙錢，一舉兩得呀。
這條件，聽起來委實誘人。
但朝顏還沒有答應(yīng)，只是熬了粥，又煎了餅子與他們吃。
何山君他們都快吃完了……朝青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姐姐，姐姐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是眼中卻無笑意。
早飯何山君與小星兒吃得很滿意，抹了嘴，拍拍屁股便要走。
朝青鼓起勇氣：“姐……”
朝顏淡淡道：“去罷。只是別拖累了別人?！?p> 朝青歡天喜地，朝顏遞與他一個大布袋：“你見過了夏州官，便將這火腿退還他。這火腿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p> 那……這是答應(yīng)了？何山君笑瞇瞇的。
條件委實誘人，朝顏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朝青一眼：“那暫且試試罷。不過我亦有一個條件。”
何山君忙道：“姜姑娘請說。”
朝顏道：“請何先生為證，倘若夏山大哥在一個月內(nèi)仍舊不答應(yīng)教授朝青武藝，還請先生幫忙勸解舍弟，讓他斷了這一念想?！?p> 朝青不滿地叫起來：“姐！”才一個月，夏山大哥那塊磐石，如何能磨得動？至少也要半年嘛！
“好！”何山君爽快地答應(yīng)。
朝顏倒也爽快：“何先生今晚想吃什么菜式？”
何山君道：“姜姑娘作主便好。”他說著話不由流了一下口水，“只要像之前那般有肉便可。小星兒，將銀錢給姜姑娘。”
小星兒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遞與朝顏，清脆道：“姜姐姐，我?guī)煾底類鄢载i頭肉，其次愛吃魚，若是頓頓有魚有肉，便是最好?！?p> 何山君掩面：“小星兒，休將為師出賣了！不過，姜姑娘，上回你做的醬豆腐也甚好?！?p> 朝顏笑著，將他們送出門口。
雨過天晴，天空青碧，一行燕子忽忽從空中飛過。
快清明了呀……
朝顏洗了碗筷，掃了院子，將昨晚朝青撿的地龍掛好，天色仍尚早。她看著種在地邊的那叢芋頭，心中一合計，決意要做芋餅來賣。
芋頭洗凈，剁碎，和了糯米粉，做成咸餅子，炊熟，照舊疊放在籃中。朝顏挎了籃子，戴上斗笠，關(guān)了院門，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積水，叫喊著：“新鮮的芋餅一文兩個……”
鄰居家的門檻上坐著一個男童，一看見她挎著籃子，口水就流出來，急急轉(zhuǎn)頭：“娘親，娘親，姜姐姐來了，阿蟬要吃芋餅！”
一個年輕婦人奔出來，瞧見朝顏，雙手忙著在圍裙兩側(cè)一抹，笑道：“阿顏，給阿蟬兩個芋餅罷。他不過回了老家?guī)兹?，日日心心念念的，便是姜姑娘的點心了?！?p> 朝顏從籃中摸出兩個芋餅，遞給阿蟬。阿蟬歡喜地揭開竹葉，滿足地咬了一口：“姜姐姐做的點心最好吃了！”
年輕婦人將一個銅板放到朝顏籃子里，照舊又去忙了。
朝顏走了幾條巷道，籃中的芋餅便已售賣得差不多了。日頭有些烈，她走得累了，坐在椿樹下的巨石上，取兩個芋餅，囫圇吃了，便預(yù)備到趙娘子家去買豆腐。
正是午后，趙娘子正坐在小桌邊，舀了一碗豆花吃著。見朝顏進來，忙站起來：“姜姑娘?！?p> 朝顏笑道：“勞煩趙娘子給我拿五文錢的豆腐?！?p> 趙娘子將豆腐用荷葉包好，朝顏接過，將豆腐放進籃子中，看一眼外頭的艷陽：“不知現(xiàn)在西集市上可還有豬頭肉賣呢?！?p> 趙娘子聞言，卻嘆了口氣：“昨日姜姑娘不是在這里碰上一位娘子，那便是盧屠戶家的商娘子。那娘子昨日不知怎地，被官府抓了起來，那盧屠戶連攤子都不擺了，忙著為自家娘子喊冤呢。”
竟有這樣的事。
趙娘子仍舊說著：“說來可真夠可憐的，商娘子與盧屠戶自幼青梅竹馬，歷經(jīng)磨難才成了親，沒成想?yún)s好事多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p> 果然，那日那個年輕的屠戶并沒有出來擺攤。既沒有豬頭肉，便只能吃魚了。朝顏記得那日還有個賣魚的老婆婆拉著她要買魚，她左右看了一下，卻沒有看到那老婆婆，倒是有一個年輕的漢子，熱情道：“姜姑娘可是買魚？”
朝顏看他一眼，卻是不認得他。年輕漢子笑道：“我是凌家的四小子凌晗呀?！?p> 凌晗？
朝顏才猛然想起：“西二巷子凌家的凌晗？”但，凌晗不是瘦瘦弱弱，白白凈凈的嗎？如今的凌晗，可真壯實啊。不過才一晃幾年……
凌晗熱情道：“姜姑娘想吃什么魚？有青魚草魚，俱是十分鮮美的?！?p> 朝顏看著盆中活蹦亂跳的魚，道：“來一條草魚罷?！毕肓讼胗值?，“你不用幫我殺，我自己回家再弄?！?p> 凌晗意外：“你現(xiàn)在會殺魚了？”
朝顏只笑笑，不再說話。
朝顏付了錢，正欲拎起草魚走，凌晗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說話。朝顏自是沒有注意到凌晗，她心中只盤算著，待會如何將這條肥美的草魚，弄成鮮美脆口的魚丸。
回到家中已是申時中了，朝顏趕緊將草魚洗凈，殺了，開始剁魚丸。她手腳麻利，不過兩刻的功夫便將魚肉剁好，只待他們回來再擠成魚丸下鍋。
轉(zhuǎn)眼金烏斜西，米飯已經(jīng)炊好。朝顏豎起耳朵，聽著外頭巷子的動靜。果然，不過一刻便聽到小星兒吱吱喳喳的聲音：“師傅，你猜姜姐姐會做什么菜？”
朝青很捧場：“我姐做什么菜都很好吃！”
他們一推開院門，朝顏便將魚骨下到鍋中，滋的一聲，濺起無數(shù)香氣。
小星兒鼻子靈，嚷道：“姜姐姐做的是魚！”
醬豆腐，魚丸湯，麻椒魚頭，炒生菜，腌王瓜，倒也擺了滿滿一桌。
小星兒向來不說假話：“姜姐姐的手藝，比起我們之前的廚娘，可是要厲害多了！”
何山君壓根不說話，只埋頭猛吃。
最歡喜的是朝青，不僅每日能看到夏山大哥，還日日有肉吃！姜家這是時來運轉(zhuǎn)啦！
吃飽喝足，朝顏遞給何山君一片削得薄薄的竹片，道：“這是今日的帳，請何先生過目?！?p> 只見竹片上頭寫著娟秀小字，筆筆清楚。
何山君意外：“姜姑娘還識字？”
朝青很是自豪：“我姐自是識字，若是做富貴人家姑娘的女先生，也是可以的?！?p> 朝顏橫了朝青一眼，才道：“不過是識得幾個字，讓何先生見笑了?！?p> 送別何山君與小星兒后，朝顏催朝青去沐浴，她則團了一把艾草，點燃了來驅(qū)趕蚊蟲。
朝青洗完，穿著木屐，濕答答地出來，坐在檐下小凳子上用干布搓頭發(fā)。他看著朝顏在忙活，到底是憋不?。骸敖?，今日夏州官審的嫌犯，嘴巴可真硬，愣是不承認人是她殺的?！?p> 他嘆了一口氣：“小星兒說，夏州官還立下了七日之內(nèi)必將案子破了的誓言呢，若是破不了，夏州官便不能再做這花州州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