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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夜歡

第四回、冰壺珍

朝顏夜歡 二阿農(nóng) 2291 2020-03-12 22:39:04

  食品稱珍,何者為醉?

  食無定味,適口者珍。

  朝顏將被汗?jié)裢傅囊律罁Q下,又將挖回來的薺菜一一洗干凈,一些放在簸箕里晾干,另一些則放在陰涼的地方,明天早上再吃。

  忙完這一切,日頭已經(jīng)升得老高了。她趕緊將雙手洗凈,預備做玫瑰火餅。面、香油、白糖和勻備用,薄荷與小茴香末擦勻做餡,搓圓后粘上芝麻,再用玫瑰花的模子作印,一只只造型精致的玫瑰火餅便做好了。其實,真正的玫瑰火餅并非這樣,她這是求了做家具的師傅,造了玫瑰花的模子,不過是借用一個名頭而已。真正的玫瑰火餅,還要加以玫瑰糖,里頭有胡桃白仁、榛松瓜子仁和杏仁,售價也比她這個貴上幾十文。但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吃食,傳出去也算是吃過玫瑰火餅了。

  忙活一個多時辰,朝顏共做了一百來只餅,她將玫瑰火餅放進蒸籠中,升火炊餅。片刻后,誘人的香味便從籠中傳出,又聽朝葵在那邊鬧:“我要吃餅!”

  吳氏便哄他:“待會爹爹從外頭買回來,比她這個要好吃得多!”

  說實話,若是論普通點心,還真沒有人做得比她好吃。她的白糖和香油雖然用得不足,但比起其他人的小商販卻是略微多那么一些,面也是用稍微好些的,只是售價到底是吃虧。忙活半日,掙得不過三五十文。

  花州的普通老百姓仍舊是吃兩頓,早飯一頓、晚飯一頓,中午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尋些早上剩下的東西吃。但也有講究些的,中午不愿意開火,但也想吃一些好的,口袋里也有一些余錢的,便專門買一些點心來吃,朝顏做的便是這樣的生意。

  玫瑰火餅出鍋,晾涼,朝顏又用煮過幾次的竹葉包好,照舊疊在籃子里,用一塊花布蓋好,戴上斗笠,鎖好門,挎著籃子出去了。

  春日里的日頭并不烈,但總有一種纏綿的熱。朝顏出了西四巷,拐進西三巷,便開始叫賣起來:“新鮮出爐的玫瑰火餅,一文錢一個……”

  在西三巷,她也算是有些固定的主顧,每隔兩三天便要買來打打牙祭,每次買得也多,三個五個也買得起。走完西三巷,便能賣掉一半的玫瑰餅。

  然而,她才走到第一家,女主人叫四大嬸的,正站在門口端著一只木盆往外倒水,見她便快語道:“姜姑娘,你可來晚咯。今日新來一個也是賣玫瑰火餅的娘子,一文錢能買兩個呢!我方才吃了,和你做的差不離,其他的嬸子也都買了?!?p>  朝顏便笑道:“那多謝四大嬸提醒我了,讓我不用行冤枉路。”

  四大嬸一向也挺喜歡吃朝顏做的玫瑰火餅,隔著一條巷子,也知曉朝顏拉扯一個幼弟生活不容易,但她自家本就不富裕,也顧不上接濟他人的,自是哪家便宜便買哪家了。是以她對朝顏不過閃過一瞬間的不安,便覺得自己是極為良善的了。

  朝顏心中雖然失落,但在花州城中,像她一樣做小吃食的姑娘和娘子不下數(shù)十人,若是每天都因為這個而怨恨別人,可就太不值當了。

  她仍舊挎著籃子,慢慢拐向西二街。西二街素日里買的人并不多,但也有幾戶人家。假如方才那同樣賣玫瑰火餅的娘子也來過西二街,她便沒有什么希望了。

  “玫瑰火餅,新鮮的玫瑰火餅……一文錢一個……”朝顏強打起精神喊道。萬一賣不出去,最多她與朝青一日六頓都吃這玫瑰火餅,還省了石炭錢呢。

  果然,沒有人開門來買。

  朝顏緩緩地嘆口氣,仍舊喊道:“玫瑰火餅,新鮮的玫瑰火餅……”

  一扇半新不舊的院門忽而打開,朝顏下意識地看過去,卻見從里頭走出一位俊美公子來。

  劍眉星眸,眉眼含笑,宛如下凡的仙人。只可惜,臉色蒼白了些。

  他身上穿的,是寸尺寸金的紗羅。

  只一眼,朝顏便將視線收回來。這男子,非富即貴,在西二巷出現(xiàn),可能是來訪友。她以前曾聽說西二巷中有幾位隱世的大家,約莫有一位便是住這里了。

  她正要離開,那公子忽而叫住她:“姑娘,玫瑰火餅如何賣?”

  朝顏訝然看去,卻見公子正認真地看著她,應是在叫她無疑。

  但,按照這位公子的穿著,吃的應該是正宗的玫瑰火餅,用足量的白糖和香油,還有極香的玫瑰糖,以及新鮮的果仁作餡;而不是她這一籃冒充的玫瑰火餅。

  朝顏硬著頭皮,迎向公子的星眸:“這,這我售賣的不是正宗的玫瑰火餅,而是我偷工減料做的,雖然便宜,口感也好,但終究不是正宗的……”

  那公子的唇越發(fā)彎起來:“姑娘,不礙事,我就愛吃不正宗的。”

  咦?

  莫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俱是有些怪癖的?還專門愛吃不正宗的?

  朝顏下意識道:“也不貴,一文錢一個。哦,方才還有一個娘子賣一文錢兩個的……”

  公子笑起來,柔聲道:“你這一籃有多少個,我一起買了?!?p>  若不是朝顏知曉自己長得不過是爾爾,比起當今女子以瘦為美,她長得又略略豐腴,還真受寵若驚了。但談起生意來,她終究是恢復理智:“我這一籃里有一百一十五個,你一籃全買了,便給一百一十文。”

  公子點點頭:“你這籃子多少錢?”

  咦?連籃子都要買?

  朝顏愣愣道:“籃子三十文……”

  公子便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來,從里頭扒拉出一塊小小的銀錠,正要遞給朝顏,朝顏連連擺手:“公子,我不收銀錠,只收銅板。”

  公子無奈,只得朝里頭喊道:“何山君,勞煩一百五十個銅板?!?p>  咦?

  朝顏疑惑道:“公子算數(shù)可是不好,應是一百四十個銅板?!?p>  公子又笑,他的笑聲很好聽,像夏日里涼爽的風。

  從院子里頭騰騰跑出一個扎雙髻的仆童來,將一串沉甸甸的銅板交與公子,好奇地看一眼朝顏,又騰騰回去了。

  公子認真地數(shù)給朝顏一百四十個銅板,接過朝顏的籃子,笑道:“姑娘,你可知我是誰?”

  咦?難不成要搞強搶的幺蛾子?聽說新上任的州官夏夜歡是個公正的清官……

  見朝顏一臉的防備,公子哭笑不得。他雙目似星河,認真地對朝顏道:“我乃花城的新任州官夏夜歡,方才一時興起,與好友何山君打了一個賭。結(jié)果,我們平分秋色?!?p>  等等,花城的新任州官夏夜歡?朝顏膛目結(jié)舌。

  夏夜歡仍舊笑道:“方才我亦買了一文錢兩個的玫瑰火餅,但那娘子非說她做的是正宗的玫瑰火餅?!?p>  朝顏仍舊一頭霧水。

  夏夜歡卻話留半截,抱著籃子自顧進門去了。

  院門一關(guān),徒留朝顏拿著一串沉甸甸的銅板,在春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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