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命不久矣,為什么不幫幫她們走出陰影呢?我們傷害她們兩個太多了!”
戴不聞坐在椅子上,捂著臉,顯得有些痛苦。
顧聞鐘不忍心去看他,可他始終覺得,這個計劃太過沒有精密性,而且?guī)е薮箫L險,最后惹來的,可能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而那兩個女人,也會更加恨自己。
而說起這個計劃的由來,卻要追溯到許久前。
幾年前,顧聞鐘和戴不聞打起了官司,針對的是戴家雙親命喪家中的案件。
顧聞鐘作為嫌疑人,站在法庭上,冒著冷汗地回答著每一個犀利問題。
而昔日的好友,便在不遠處的原告坐席上坐著,冷漠仇恨的雙眼緊盯著他,像是要從顧聞鐘的臉上摳出一塊血淋淋的人肉來。
不寒而栗,是顧聞鐘站在審訊臺上的第一感覺。
“顧先生,請問你是否在2012年8月25日,在東風路民宅聚居地與一何姓女子發(fā)生了爭執(zhí)?”
“是。”
“那么,請問你在發(fā)生爭執(zhí)之后,去了哪里?”
“我駕車去了原告家中?!?p> “請問您在離開原告戴先生的家之后,又去了哪里?”
“我回了家,因為第二日要趕去美國的班機,所以洗完之后,便直接去了機場。”
顧聞鐘回答著問題,極力克制著嗓音的顫抖,故作鎮(zhèn)定。
“請問您與原告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們是......”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這個問題也會放到法庭上來講,他根本沒有準備過??煽茨谴鞑宦劦穆蓭?,一副犀利的嘴臉,怕是還會再問些自己不愿意聽的。
“請被告作答?!?p> “我們原是高中好友,后來發(fā)生矛盾,友情便不如以前了?!?p> “是什么矛盾?”
顧聞鐘低下頭來,眼皮因為面部缺血麻痹,而不斷跳動著。
“他與我的女友,也就是方才的何姓女子......”
顧聞鐘不敢再說下去,在眾人之前顯露的羞恥心使得他面紅耳赤,而那心里好不容易掩埋的傷口,又再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請繼續(xù)作答?!?p> 他嘆了口氣,眼角的淚水滴落,劃過他早已經(jīng)干燥的臉頰。
“他出軌了我的女友,盡管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愛人?!?p> 顧聞鐘看著戴不聞的瘦弱樣子,破碎人生之中流淌起的那陣苦水,又夾帶著許多年前割掉的血肉,一并倒涌回他千瘡百孔的心臟之中。
“還在想以前的事情嗎?”
戴不聞端起一杯茶水,看著顧聞鐘說道。
那顧聞鐘頓了頓,回了精神,不禁打了個哈欠。
“之前是我錯怪你了。”
“沒事?!?p> 兩人尷尬地笑笑,又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來,看著翠綠茶盤上泛著的茶葉出神。
許多年的隔閡,仿佛還是擋不住兩人的深刻默契。
“說正事吧,我剛剛跟溪午從成又琳的店里回來,想著就來看看你。順便我要再確認一次,之前說的那個計劃,你真的決定了?”
戴不聞抬起頭來看著顧聞鐘,神色之中毫無猶豫,那本因為酗酒而污濁的眼睛,也頓時明亮了起來。
“我早就決定好了,所以才讓你來幫我?!?p> “嗯。”
顧聞鐘嘆了口氣。
那年的誤會官司打完以后,顧聞鐘并沒有向戴不聞索要什么賠償,他只慶幸自己洗脫了罪名,終于能重回陽光之下。
可若干月后,本來已無聯(lián)系的戴不聞,卻在一個深夜打來電話,操著醉酒的嗓音一直對著顧聞鐘道歉,還說自己要去自生自滅。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所在乎的人,要么都死了,要么也都離他而去,再也不見身影。
好不容易找到了戴不聞所在的地址,顧聞鐘便馬上穿起衣服,急匆匆往那里趕去。
看到戴不聞的第一眼,他便傻了過去。
只見一個袒著胸膛的瘦小男子,靠在一處酒吧的門前昏昏睡去。就算夜色厚濃,就算顧聞鐘忘記戴上眼鏡,他還是能第一眼看出,那個大變樣的男人,便是曾經(jīng)站在法庭上,對著自己道訴仇恨的好友。
許久之后,顧聞鐘再來看他,戴不聞已經(jīng)和成又琳結(jié)了婚,卻還是終日酗酒。直到某一天,戴不聞因為肝硬化等疾病,被送入了急診室。
顧聞鐘想,可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戴不聞才逐漸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賢良的妻子,而自己卻已經(jīng)欠了她太多太多。
“你應該還記得計劃是什么吧?”
“我記得?!鳖櫬勭娡砗罂咳?,閉上眼睛繼續(xù)說道,“你繼續(xù)假裝酗酒,等著溪午時常來看望你,你便把你三人之間的瓜葛扯清楚,勸成又琳在你死之前離開。我便繼續(xù)在溪午身旁......”
他沉默了下去。
“你便繼續(xù)在她身旁贖罪,等到她重新找回幸福為止。你還要為當年她出軌、你毆打的事實,做出退步,做出你大男人的作風!”
話雖如此,可顧聞鐘還是有些遲疑......
但將死之人的話語,有些時候要比自己清楚得多吧?雖然戴不聞也只是個需要救贖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