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鈕祜祿氏身子不爽,塔克世與覺昌安只稍稍安穩(wěn)了些言語,便辭別而去了。
哈思虎一路送到寨外河邊,這便要相別,只拿眼覷著黛茵扎,又不好意思和她說話,只好向塔克世道:“叔叔,晚來天欲雪,要不再留些時刻,侄兒撫順買的好酒,孝敬大父和您。”
塔克世舉頭看了看天,彤云密布,天地間暗得發(fā)紅,才從火屋出來,朔風而起,倒不禁打了個寒顫。
“侄兒一片好心,叔叔知道。今日且不必了,你額涅生病,須留你多加照應著。放心吧,達爾滾那里由我修書一封,他須看在我的面皮多與你些時日。侄兒,叔叔還是那句話,嘉穆瑚人馬糧不足,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了。你謹記吧?!?p> “是的叔叔……”哈思虎沮喪地垂下頭去,因他二人與額涅講明其中利害,意思是教嘉穆瑚合并覺羅寨,豈莫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想留口活路,這是唯一之策。兩個人說得很親切,亦欲憑保達爾滾絕不會為難你母子倆。
哈思虎到底不愿屈服他人……
只聞馬蹄聲去,塵飛逸,空留一人望斷長空。
哈思虎悵然若失,只聞蘭香仍在,馬玲聲漸遠。
西風搖曳,白雪紛飛。
念那女子,空留下情絲一片。
哈思虎像犯了透骨相思,佇立原地,傻乎乎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天地間有無此身,魂意都隨著去了,仍望她不見。
到了傍晚,哈思虎依然心懷悒怏,把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
不久,便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他遇見了黛茵扎。
二人遽近枕席,暖手于懷。
哈思虎為之破顏,捋褲自嘲,遂與狎昵。
百般逍遙,千般嫵媚,萬般舒暢,卻是一生所未經(jīng)歷的。
曉鐘已發(fā),哈思虎朦朧轉(zhuǎn)醒,方知是夢。
“唉!神仙歸洞天,空馀楊柳煙……我當真是害了相思之癥,可憐!可憐!”哈思虎只一轉(zhuǎn)身,望見旁邊正臥著一女人!
“啊!——哎呀!”哈思虎大驚失色,只見那女人正睡未醒,青絲掩著半面臉,分不清是誰。
哈思虎忙揭開被褥,只見她袒胸,忙又把被子蓋了上去。
頓時,哈思虎的血色升了上來,雙手有些抖動。
莫不是眼瞎了?怎會有一個楚楚若仙的女子在我一側(cè)?
哈思虎呼吸都緊促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只好稍稍掀開女子秀頭發(fā),乍一見——不是黛茵扎是誰!
掀開被子,只見她無所不靡!
“我……我不是在做夢么?怎……怎地是真、真的?我的媽!”
哈思虎想下床,但睡在床里,須跨過她的身子,只好先抬起一只腿來。
這時,黛茵扎醒來。
哈思虎尷尬萬分,又無有一物遮掩,簡直無地自容,嘴都抖了,“我……我……你!……你……”
“啊!是你——”黛茵扎也顯得幾分驚訝,逃出棉被來,見自己無所不靡,更羞得臉色紅暈。
“你……你別急,我到門外穿衣服!”哈思虎跳下床去,一把抄起衣服來,剛望門口穿去,那門“吱呀”開了。
努爾哈赤走了進來,見倆人同處一屋,像是剛行完事。臉色瞬時黑了下去,“妹子!你和他!——”
“哥!我不知道……”
哈思虎見黛茵扎喊他哥哥,頓時傻了,心想這可糟了,她居然是努爾哈赤的妹妹!努爾哈赤絕對不會饒了自己的,當下,嚇得褲子都忘穿了,直愣在原地,直勾勾地出神。
“成何體統(tǒng)!”努爾哈赤一甩門,徑自去了,留下二人來,臊得難堪至極。
哈思虎心里到底還是暖意洋洋,只是覺得不可思議,難道是虔誠的內(nèi)心打動了奧木媽媽,奧木媽媽施法將她送給自己嗎?
“這么些年的供品果然沒白吃我的?!惫蓟⒄胫绾卧訇麆谝环瑠W木媽媽的神像,只見黛茵扎整理好衣服,抹著淚朝門外走去。
哈思虎沒功夫再想著上供之事,忙隨著她去,直來到努爾哈赤的下處。
穆爾哈齊也在屋內(nèi),兄弟二人守著昏迷不醒的佟小青已經(jīng)一宿沒睡了,熬得有些憔悴,不過尚是有神。
兄弟二人看樣子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惡行”,也并沒什么話說,只倒了一碗開水給自己喝。
黛茵扎窗前炕上,淚尚未止,卻悄無聲息地。
屋內(nèi)靜得連掉根兒針都能聽見。
吊壺內(nèi)煮沸了的開水咕嚕嚕地冒著滾燙的熱氣,努爾哈赤舒出一口氣來,說道:“昨天她隨阿瑪來到這里,被我撞見,所以我留她一晚。只陪喝了幾杯。黛茵扎,你說,你為何會在他的床上?”
哈思虎忙說:“不對呀,她……她不是隨塔克世叔叔走了嗎?我親自送的呀。”
黛茵扎抹了抹淚,道:“昨天我隨阿瑪和大父路過古勒寨,進去探望了一眼姑姑,才想起來阿瑪?shù)氖至盥湓诹诉@里,我也沒敢告訴他二老,偷摸地趕了回來?!?p> 哈思虎問:“是什么手令?找到了嗎?”
努爾哈赤道:“是被我撿到!阿瑪在建州的手令,我自當認得?!米樱氵@記性,丟了手令是小,貞潔是如何能丟的!你真該挨打了!”
“別!別!”哈思虎忙站起身來,擋在黛茵扎身前,滿臉慚愧地道:“此事因我起,我的錯……我來負責,大哥哥,你別難為她!”
“你說!你如何負責?”努爾哈赤厲聲言道:“你若不說出條理來令我滿意,我饒你不得!”
哈思虎從來沒見過他對自己發(fā)這么大火,看來他為了這個妹子,打算要和自己拼命??勺约阂彩钦嫘南矚g黛茵扎,一見便鐘情,昨夜遂如心愿,乃求之不得,怎會起負心之意?
“我愿意娶黛茵扎為妻!她是我的大福晉!”哈思虎憋了許久話,終于吐出口,因見努爾哈赤怒氣未竭,心想自己說錯了不成?尋思一陣,恍然大悟,忙作補充,“她是我的福晉!沒有嫡庶之分的福晉!我哈思虎永永遠遠只有一個福晉——就是她,黛茵扎!”只見努爾哈赤的面容稍釋,又轉(zhuǎn)臉見穆爾哈齊,他正向自己投來肯定的目光。
如此,方才松了口氣。
努爾哈赤道:“好了,黛茵扎,你別哭了,他既答應娶你,你也不必傷心,你們即日成親便罷?!?p> “啊?即日成親?”哈思虎有些不敢相信,娶親事件大事,如何這般草率,況且阿瑪還沒發(fā)送,這邊便要成親作喜,是否過于急切?
穆爾哈齊笑道:“你還叫哪門子的‘大哥哥’?還不快叫‘大舅子’!莫不是想悔婚?”
努爾哈赤道:“我受不慣漢人這上下旁稱,你還是叫我‘大哥哥’直接一些!”
“好的,大哥哥……”哈思虎對于急促結(jié)婚有些難堪,遂道:“這婚姻大事,一般都須先通媒、再相看,大小定、行聘禮、換盅等等也要半個多月,況且,我……我這又沒置辦什么,距離最近的馬市來回也要好些天,有的沒的,也不知漢人們有沒有時樣物件在販賣,怎地也要開春才能安排妥當,如此這般、我怕……我怕……”
“哼!你和我妹妹睡覺時怎地沒有‘諸多可是這般’?分明是想擺脫干系!”努爾哈赤說到盡處,站起身來,魁梧的身板,要比哈思虎高出一個頭來。
哈思虎見了他,自不敢多言詭辯。
“你所謂的通媒,我看無須了,你倆既是自然相愛,而已經(jīng)坐實,大小定自當不論,至于聘禮之事,哼,我建州都督的家中,還少你嘉穆瑚幾頭牛羊不成?”
“是……是……”哈思虎心尋思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已經(jīng)同房了,還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作甚?黛茵扎已經(jīng)是自己的人,多少金銀也買不走的,這點大可放心?!爸皇穷~涅還不知此事,我必先稟過她知道。”牽起黛茵扎的手,說道:“隨我去見我們的額涅吧,她見了你,一定喜歡?!?p> 黛茵扎也沒說話,只回頭望了望二位哥哥,便跟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