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你們離婚吧

　　隔天趙子明沒找玲玉，她也就以為他回去了。

　　吃過早飯后，玲玉開車帶父母去海邊看海。她對大海有著深深地迷戀，特別喜歡坐在海邊發(fā)呆。一個人靜靜地，看潮起潮落，任思緒飄散無邊無際的漫游。

　　春天的海水還很冰涼，她赤腳走在沙灘上，感受著絲絲涼意從腳底涌上心頭，冰冰的，冷冷的，讓人特別清醒。

　　沙灘上三三兩兩的游人在拍照、漫步或是撿著貝殼。父親拿著手機(jī)在為母親拍照，一邊大聲吆喝著一邊比手劃腳。他一生都在對母親吆喝，從來沒有細(xì)聲細(xì)氣地對母親說過話，到老都還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只有母親受得了他。

　　父親中年時曾出過軌，母親知道了好生一翻大鬧。玲玉當(dāng)時正上中學(xué)，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全家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母親終日以淚洗臉，惶惶度日，天天怕父親不回家；待得回來了就開始大鬧，等鬧得父親又要離家出走，方才害怕得停止。玲玉想，母親一定是愛慘了父親，連帶著尊嚴(yán)都沒有了。彼時她正好在讀張愛玲的小說，讀到那句“愛一個人便會卑微到塵埃里”她覺得用來形容母親再貼切不過了。

　　父親出軌這場鬧劇最終以母親的自殺未遂而落幕。玲玉那天正在上化學(xué)課，老師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說家里出事了讓她回家。她懵懂地回到家，發(fā)現(xiàn)一屋子人，左鄰右舍都來了。

　　不得不說，國人對看熱鬧的執(zhí)著堪稱世界第一，飯可以不吃，命可以不要，熱鬧不能不看！不然茶余飯后的談資被人比了下去，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玲玉呆呆擠進(jìn)媽媽房間，發(fā)現(xiàn)媽媽蒼白著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才開始害怕，繼而全身發(fā)抖，雙手無力。她撲到媽媽身上，輕輕地喚了聲，可媽媽沒有應(yīng)她。父親在旁粗魯?shù)乩鹚?，說媽媽沒事了，休息下就好。

　　一位鄰居終于逮到機(jī)會，覺得發(fā)揮自己余熱的時候到了。她上來抱住玲玉說，“你媽還死不了，就是喝多了安眠藥，晚點(diǎn)才會醒來。有什么這么想不開，男人都這樣。。?！?。

　　玲玉看著她嘴一張一閉，第一次有了想殺人的沖動。她用盡全力推開對方，順手抓起身邊能抓到的東西就扔，聲撕力竭地喊著，“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這是我們的家?！?p>　　父親過來制止她時，那幫不請自來的好事之客早已逃之夭夭。他用力拉住玲玉的手說，“你發(fā)什么顛，凈學(xué)些你母親的壞習(xí)慣?！?p>　　玲玉聽了渾身發(fā)抖，奮起反駁，“你別說我媽不好，你不配做我父親?！?p>　　父親聽了暴怒，反手甩過來。玲玉沒有躲，反而迎了過去，重重挨了一巴掌。那是父親第一次打她也是唯一一次！

　　父親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會打著她。好一會，他說，“我怎么不配做你爸爸？我最疼愛的就是你，你怎可如此傷我的心?！?p>　　“你傷害了我媽就是不配！你不愛她為什么不離婚？”

　　父親定住了，呆呆看著玲玉，好一會，他輕輕說了句，“你還小，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愛她就要陪著她守著她，哪來那么多借口！”

　　母親在晚上醒來，摟著玲玉痛哭了一場。

　　“媽媽，離婚吧！我接受你們離婚的?！?p>　　母親似是沒有想到玲玉會這樣說，她擦了擦眼淚，向玲玉保證。

　　“媽媽以后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愛自己愛你們?！?p>　　玲玉不死心，“為什么不離婚？這樣不痛苦嗎？不丟人嗎？”

　　“不，你不懂！我們不會離婚的。離婚了你和霈霈怎么辦？”

　　玲玉那時總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大人總是說你不懂！你不明白！你不清楚！卻從來沒有問過小孩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什么感受？

　　他們總是說因為有了孩子，為了孩子所以不能離婚，可是從來沒有想過那不過是因為他們自己不夠勇氣，又或者是對對方存有希冀而已！

　　不管怎樣，父親和母親吵吵鬧鬧過了一輩子，也沒有離婚?；蛟S，在老一輩的婚姻里，沒有離婚這個概念。不像時下年輕人，今天結(jié)婚明天就可以分道揚(yáng)鑣，還要發(fā)個微博紀(jì)念一下——今天花了九塊錢離婚，又損失了一頓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