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呆坐半天,見張羽毫無動靜,不知他為何還不動手。臨近中午,獄卒送來牢飯。
張羽看了,問道:“爺爺,有饃饃,有面餅,你吃哪個?”
怪老頭突然瘋叫一聲,喊道:“小賊,你不要惺惺作態(tài)了!爺爺今天栽在你手上,也不冤枉,你要?dú)⒁獎?,趕緊動手吧!”
張羽一臉愕然,道:“爺爺,你在說啥?我干嘛要?dú)⒛??!?p> 怪老頭冷哼一聲:“要不是老夫體內(nèi)魔力被封,怎會栽在你小子手上?
呵呵,枉我陰曹寒霜戴老三,橫行江湖無人敵,看來今日卻要永別江湖了!”
說罷,戴老三一陣哭,一陣笑,瘋瘋癲癲。
張羽把牢飯放在一邊,道:“爺爺,你體內(nèi)也有魔力?是被和尚封印的嗎?”
怪老頭收住哭笑,目光炯炯道:“天臺宗老禿驢,我戴老三與他們不共戴天!”
張羽問道:“是那個叫悟性的和尚嗎?”
戴老三雙目射電,凝視張羽,道:“好啊,你終于承認(rèn)了是么,說,你是不是悟性老禿驢派來的?”
張羽見他瘋瘋癲癲,實(shí)在是沒辦法正常溝通。
此時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想起前些天戴老三都是吃面餅,因此把面餅留給戴老三,自己抓起饃饃吃了起來。
吃完,見戴老三悶坐不言語,雙眼無神,張羽問道:“戴爺爺,您身體何處被封印了?”
戴老三心如死灰,此時只覺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對什么事都沒有興趣,對什么事都無所謂。
聽張羽一問,心想爺爺命都是你的,還怕什么?索性就把衣服脫了,赤著上身。
張羽望過去,只見戴老三心窩處貼著一張方方正正的“罡”符,便道:“這符我見過,那日他也是貼的這個,這符有什么用?”
戴老三道:“這符能讓你亡命天涯,能讓你抱頭鼠竄,能讓你功力盡失,能讓你在這牢房一住七年,能讓你生不如死……”
張羽似懂非懂,但知道那些都不是什么好詞,便道:“那我?guī)湍憬蚁聛戆??!?p> 戴老三冷笑一聲,并不言語。
他被這符整整封印了十年!
十年來他走遍大江南北,想盡一切辦法,躲避仇家追殺,遠(yuǎn)離親戚朋友,過著老鼠都不如的生活,光在這牢獄里,一待就是七年。
若是這么容易揭下來,他干嘛要吃這等苦頭。
張羽見他又沒了動靜,湊到近前,伸手輕輕一揭。
那符輕飄飄的就離開了戴老三的胸口,就像揭下一片狗皮膏藥,甚至還不如狗皮膏藥貼的牢。
忽然間,戴老三“啊”的一聲大叫,毛發(fā)倒豎,胸口高高隆起,渾身血脈噴張,青筋暴起,整個人發(fā)出刺眼的藍(lán)光,皮膚也猛地泛成一片冰藍(lán)色。
空氣中頓時驟冷,窗外的風(fēng)猛烈地刮進(jìn)來。
藍(lán)光四射的戴老三緩緩站了起來,雙手握拳,似有無窮的力量在體內(nèi)蓬勃而生!
他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伸掌,握拳,再伸掌,再握拳……
張羽在一旁看著好玩,每當(dāng)他伸掌,藍(lán)光便即隱去,每當(dāng)他握拳,隨即藍(lán)光大盛。
戴老三內(nèi)心狂喜,毫無掩飾地掛在臉上,聲音哆哆嗦嗦道:“回來啦,回來啦……我體內(nèi)結(jié)聚的魔力,終于回來啦!”
張羽看到戴老三高興的樣子,自己也高興,道:“戴爺爺,恭喜你,封印沒了?!?p> 戴老三低下頭,看到張羽手中的黃符,心中一凜,喜色盡褪,沉聲道:“小賊,把符撕了?!?p> 張羽不覺得這符有什么神奇,既然戴老三要撕,他就給隨手撕成四片。
這一撕,戴老三狂喜更甚,仰天大笑,笑完猛喝一聲。
突然,一陣猛烈的寒風(fēng)從戴老三體內(nèi)向四面涌出,整個牢房被風(fēng)力鼓動,微微搖晃了幾下,撲簌簌落下許多土灰。
四面墻壁瞬間凝結(jié)出一片冰層,整個牢房仿佛一下子變成了冰窖。
地上那兩張面餅,瞬間凍成了面疙瘩,裂紋條條。
這時,牢房外一獄卒用鐵棍敲敲鐵門,喝道:“喂喂喂,干什么呢,給老子安靜點(diǎn),一群瘋子!”
戴老三橫目一斜,舉手對著鐵門外說話的方向,只見驟然從他手腕噴出一股藍(lán)色寒流,夾雜著藍(lán)色冰晶,仿佛一道冰劍直射而出。
門外腳步聲戛然而止,隨后傳來嘩啦啦碎冰之聲,似有一大塊冰柱倒地碎裂。
戴老三仰頭閉目,深吸一口氣,哈出一腔藍(lán)色冰氣,道:“久違的快感,真他媽舒服!”
這時,牢房窗外腳步聲雜亂響起,似乎是牢子獄卒發(fā)現(xiàn)了異樣,紛紛向牢房趕來。
戴老三低頭看看張羽,眼神充滿復(fù)雜的神情,說道:“小兄弟,要不要隨老夫出去?”
這是幾日以來,戴老三第一次對張羽正常說話。
張羽道:“不出去,出去會連累爹娘?!?p> 戴老三見他眼中澄凈如水,又見腳邊凍裂的面餅,心頭一震,暗忖:“這小子知我只吃面餅,所以他吃了饃饃,莫非……
難道我真錯怪了他?
他幫我解除封印,又怎會是臥底?
話說回來,如此純凈的眼神,還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p> 戴老三略一沉吟,道:“小兄弟,不管你身份如何,你對老夫?qū)嵱性僭熘隆?p> 老夫向來不欠人情,你說吧,說一件想讓老夫去辦之事,不管是殺人放火,還是榮華富貴,只要你說,老夫都一定幫你辦到。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p> 張羽想都不想,道:“沒有?!?p> 戴老三面色一沉,道:“小賊,你莫要不識抬舉!
剛才老夫封印未除,是以一掌傷不了你。
眼下可是不同,讓你說你便說,不然激怒了老夫,老夫一掌殺了你。”
張羽并不怕他殺了自己,但是卻不想見他發(fā)怒的樣子。
眼前這個古怪的老頭,是他人世上除了爹娘之外,獨(dú)處時間最久之人,不知為何,心下只愿他開心。
張羽回憶幾日時光,猛然想起一事,突然眼睛一亮,道:“我有事求你?!?p> 戴老三聽了,心下一笑,心說:“你小子隱忍這么久,老夫妙計(jì)一激,你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若你要老夫說出那件秘密,或是讓老夫自盡而死,就一掌斃了你?!?p> 心念及此,戴老三暗運(yùn)冰霜之魔力于右掌,準(zhǔn)備雷霆一擊。
張羽道:“我想求你,把三國的故事,都講一遍?!?p> 戴老三剛要出手,聽他的要求竟是如此,不禁愕然,厲聲問道:“就這樣?沒別的?”
張羽道:“沒有了,我就想聽你給我講三國故事。”
戴老三右手凝聚的魔力瞬間消失,臉上陰晴不定,回想幾日時光,暗道:“哎,看來是我錯怪這小子了。”
張羽見他又不說話,但是這件事對自己極其重要,又問道:“剛才你不是說過,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嗎?你要不認(rèn)賬嗎?”
戴老三聽了,哈哈大笑,不說答應(yīng),也不說不答應(yīng),摸摸張羽腦瓜,一掌擊開木柵鐵門,仰天大笑出門去。
身前遇者橫尸,身后風(fēng)霜盈路。
笑聲隨著藍(lán)光漸漸遠(yuǎn)去。
寒風(fēng)兀自響鐵窗。
戴老三走后,無人來修牢門木柵,也沒人來向張羽再潑屎尿,除了送飯的扔下就走,張羽見不到一個人。
整日死一般寂靜。
如此這樣持續(xù)了兩日。
第三日,突然有兩人前來,拎著兩大桶冒著熱氣的屎尿放在牢房之外,哆哆嗦嗦跪地不起。
他倆一直低著腦袋,張羽看不到臉面。
過了半柱香時間,忽然一女子提著香木食盒垂首走來,看了一眼跪著的兩人,也并排跪著,一邊跪著一邊抽泣,不敢睜眼瞧張羽。
又過了一盞茶時分,有一人捧著一大壇酒走來,放下酒壇,與先前三人一般并排跪著,耷拉著腦袋,看不見模樣。
又過一會兒,又一人舉著一根長長的棍杖走來,依舊并排跪下,不敢抬頭。
張羽見一會兒來一人,一會兒來一人,心下好奇,問道:“你們是誰?是來找我嗎?”
那些人聞言一哆嗦,不敢答話。
隨后進(jìn)來四個獄卒,搬了條桌圓凳放在牢房中間,取出食盒內(nèi)的菜肴,斟滿兩大碗美酒,諸事完畢,也跪在先前那幾人身后。
恰在此時,只聽遠(yuǎn)處笑聲響起,一人大搖大擺走入牢房,一身藍(lán)色華服。
張羽見了,笑道:“戴爺爺!”
戴老三滿面紅光,梳洗一新,笑著坐定,見張羽真情流露,笑道:“小兄弟,兩日不見,老夫十分想念你啊!”
張羽笑道:“我也想你。”
戴老三哈哈大笑,忽然笑聲一收,指著屋外跪著的人道:“小兄弟,這些可都是你的老相識。
來,你們都給爺爺把頭抬起來!”
那些人聞言又是一哆嗦,抬起頭來,目光斜視,都不敢正眼瞧張羽。
張羽一怔,只見那提了屎尿桶的是陸有德的兩個跟班;
提了食盒的女子是春風(fēng)樓的月月姑娘;
捧著酒壇的是陸有德;
舉著長棍杖的是陸有德的叔叔——縣令陸仕達(dá)。
張羽見他們膽戰(zhàn)心驚,面無血色,哆哆嗦嗦,猜出了個大概。
回頭看著戴老三,不知該說什么。
戴老三舉起一碗酒,道:“小兄弟,你我相識一場,老夫甚是開懷。
這兩日,老夫把你底細(xì)摸了一個清清楚楚。
原來,你一句都沒有欺騙老夫,真是好孩子!
小兄弟,老夫喜歡你,這碗酒,老夫敬你!”
說罷,一口干了。
張羽雖不懂喝酒,但見戴老三豪邁,大受感染,學(xué)著他的樣子,一口把酒干了。
那酒入口辛辣,咽下肚去,一股暖流涌向五臟六腑,寒冬之下,倒也舒服。
“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痛快!
小兄弟,不瞞你說,我戴老三,雖不是那路見不平的俠義之輩,但是兄弟你的仇,老夫不能坐視不管。
這些個歹毒之人,老夫都給你帶來了,任憑你處置!”
說罷,戴老三一拍桌子,橫了眾人一眼,道:“怎么?老夫的話,你們是不記得了嗎?”
陸有德等人嚇了一哆嗦,只見兩個獄卒急忙站起,各自提起一桶屎尿,逐一兜頭向陸有德、跟班、月月、陸仕達(dá)澆下。
月月畢竟是女流之輩,雖強(qiáng)忍著騷臭之氣,卻止不住嗚嗚哭泣。
戴老三看了,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別說,這屎尿味兒聞得多了,冷不丁不聞,還怪想念的,來,咱倆再喝一杯?!?p> 屎尿倒完,那獄卒又拿起棍丈,挨個逐一打去,每人五十大板,一板不少。
就這樣,戴老三和張羽在杖則痛叫聲中,把酒言歡。
(本卷終)
士為知己
每次讀到這一段,雖然身為作者,依然十分解氣,給力~!還記得有一晚,回看前面的劇情,看到這里,竟然興奮到失眠,真是丟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