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公交站臺等了一會,便在人群里擠上了車。
陳宇和手上掛著兩個行李,還扶著關(guān)長青擠上了車,實屬不易。
還好車上有年輕人好心讓了座,關(guān)長青才輕輕松松地坐下,把一袋行李放在腿上。
一路上,四個人都有說有笑聊著天。只不過一會,陳小妹便讓司機停了車,在某處帶著其他人下了站臺。
“可能得走一小段路,子明他還沒有下班,沒有辦法來接,我就先帶你們回家去吃個飯,等他回來了,再帶你們?nèi)ツ銈冏√??!?p> 陳小妹邊說邊講道,帶著三人穿梭在巷子里。走了好一會,才走到一家破舊商店處。
“我們家就住在上邊,從旁邊樓梯爬上去就是了?!标愋∶弥噶酥干痰昱赃叺囊粋€小暗巷,此時也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
關(guān)長青順著手指看過去,只見一條窄窄的樓梯延伸到暗處,盡頭不見,那露在光里的,可能還不到三分之一。
走到樓梯口,陳宇和主動搬起行李來,兩個孕婦也一起搬著一件沉重的花邊包,艱難地扶著墻往上爬。
“在幾樓呀姐?”陳宇和肩膀上扛著行李,彎著腰,憋著臉問道。
“在三樓,快了!”陳小妹扶著樓梯,也是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陳大娘本想幫忙,但她其實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那雙老腿著了風濕,現(xiàn)在麻得很,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她血肉里爬,又癢又酸。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四個人都累的靠在行李上喘著粗氣。
“下次不該帶這么多行李,真的不可以!”陳大娘坐在鞋架上抱怨著。
“我們過來,還是得帶一些東西啦,不然到這邊才買,也不知道貴不貴?!标P(guān)長青說道。
“是啊,帶點是麻煩,但是都是必須的嘛?!标愋∶靡舱f道。
“嗯嗯?!标惔竽餂]有力氣再去吵,現(xiàn)在她只想泡一泡熱水,在里頭滴上一點白醋,那該很舒服吧!
“我開個門吧,把行李弄進去。”陳小妹把堵在門口的陳宇和打發(fā)到旁邊去,自己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來,三下兩下擺弄,門便開了。
四個人又是費了好大力氣,把那幾件行李搬了進去,放在客廳的椅子旁。
關(guān)長青陪陳小妹收拾好了行李,才坐下來,就邊喘氣,邊開始觀察起這間房子來。
陳小妹的家并不寬敞,只有一個二十來方的小小客廳,放著一個小小的電視,還有一個只能容下一張床、一個梳妝臺的房間,還有一個關(guān)上門都有點困難的廁所。最主要的,灶臺就放在門外,那也是關(guān)長青一開始便注意到了的。
陳小妹歇息了一會,便站起身來,給每個人倒了杯水,又開始忙里忙外,放了張桌子,把灶臺上蓋著的飯菜拿了過來,招呼其他三人吃飯。
放了四把小小的凳子,這一場接風洗塵宴便開始了。
桌上只是普通菜色,也許是放的久了,已經(jīng)有些涼了下來,味道也不怎么樣。
關(guān)長青初來乍到,有些失落的感覺。
她早就聽說,陳小妹跟隨著丈夫,在深圳已經(jīng)打拼了快十年,說是生活好過,但現(xiàn)在看來,其實也只是一般家庭。
“你們吃吧,子明說他在工廠吃飯,不用給他留?!标愋∶谜f道。
“他又不回來吃呀?”陳大娘抬起頭來,頗為親切地問道。
“哪有啊,就今晚。”
“你之前不是寫信來說,他那段時間都沒有怎么回家吃飯嗎?所以到底是個什么事情?”陳宇和也問道。
只有關(guān)長青一無所知,抬起眼來看著三人談話。
“他就是廠里忙嘛!”
“忙成這樣!”陳大娘憤憤不平地說道。
關(guān)長青不太理解,但眼見陳大娘和陳小妹都沒有聊下去的意思,也就作罷。
吃完,關(guān)長青主動要求去外頭灶臺洗碗。陳小妹本來百般阻攔,但最后也被陳大娘拉了進去,說起話來。
關(guān)長青坐在門口的凳子上,彎著腰洗碗,也留意著門內(nèi)兩人說的話。
“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能嫁不能嫁,你非要跟他過來,現(xiàn)在好了!”陳大娘越說越大聲,情緒有些激動。
陳小妹只是低聲啜泣,沒有回話。
“那女的,現(xiàn)在是天天跟他住一起了?”陳宇和問道。
“是?!?p> “真是沒鳥的家伙!有老婆還在外頭......”
“嘖!那么大聲干什么!”陳大娘忽然打斷了陳宇和,低聲說道。
陳宇和也立馬坐了下來,聽著陳小妹細說。
前前后后,關(guān)長青也大概聽了個明白,原來那陳小妹也是個苦命人......
陳小妹的丈夫江子明。這兩人的結(jié)合,原本就是被村里人所唾罵,但經(jīng)過百般刁難,父女反目,陳小妹仍然堅持要嫁,陳家人才順從了她。
剛結(jié)婚不多久,兩人便一起去了深圳發(fā)展,一直到現(xiàn)在。
陳小妹一直害怕生下來的孩子有問題,便勸著江子明不要生孩子,兩人不止一次為這件事爭吵,以至于婚姻出現(xiàn)了破裂。
江子明是個男人,在他心里,他再怎么樣都會想要個孩子,否則也無法傳宗接代。
但陳小妹想的更多,她害怕孩子有問題,到時候?qū)λ@個本不富裕的家庭,又會是個巨大的打擊。而且,就這樣不負責任地生下孩子,如果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那受傷害最大的又會是孩子。
可無論怎樣,陳小妹都從了江子明的要求,開始做起生孩子的準備。在好幾個月前,陳小妹也終于懷上了。
但讓陳小妹始料未及的是,懷孕期間未能進行房事的江子明,居然背著她在外頭找女人......也開始時常不回家,就連今晚求他來帶陳家三人去住處的要求,也是陳小妹在電話里哭喊了好久,才把他說動的。
關(guān)長青邊洗著碗,又在心里嘆著氣。
而那陳小妹也是心亂如麻——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生下來,沒有什么問題是最好的,但要是有問題,那江子明不會管她,她自己也沒法獨自帶著孩子生活。到那時候,她便只能回家,還會遭到鄉(xiāng)里人一堆指責與嘲笑——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陳小妹說著說著,便開始痛哭流淚起來。
“你說,我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跟他離婚,離了婚,這個孩子怎么辦?我一個人養(yǎng)怎么可能養(yǎng)得活呀?”
陳大娘也抹著眼淚,拍打著她的后背。
關(guān)長青洗著碗,偷偷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那不就是姨安慰我的樣子嗎?”
關(guān)長青嘆了口氣。
“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怎么我們遇上的卻都是不成器的!”關(guān)
長青在心里罵道,但又仔細想了想,自己的丈夫也只是犯了一個說大不大的錯誤,也實在算不上不成器吧,便在心里罵自己蠢,又改了口:
“這世界上男人這么多,怎么她遇上的,就偏偏是個不成器的呢!”
也許陳大娘也是這般想的,看著陳小妹痛哭流涕的樣子實在傷心,下一句便說道:“什么男人啊,就跟他離婚吧!家里又不是供不上你,等孩子大了一點,你再回來找工作也不遲??!”
陳小妹聽了陳大娘的話,立馬停了哭泣,只是呆呆坐著,看著地板,好像在想著什么事情。
關(guān)長青也洗好了碗筷,收拾好了灶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陳大娘看見關(guān)長青進了門,立馬也招呼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喝。
“可是,這個房子要怎么辦?”
“房子不是租的嗎?”陳宇和問道。
“早就買下來了,當時入的名字是我和他兩個人,要離婚的話,這房子不就得爭嗎?”陳小妹擔憂地說道。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離。只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還有自己將來的生活,感到力不從心罷了。她也老早就想告訴家里人,但既然陳大爺都不認她這個女兒了,自己說的話,又有幾分能讓他上心呢?
“姐,我說句不好聽的。你是覺得離婚分房子麻煩,還是就這樣被他背叛更麻煩一點?”關(guān)長青冷不防地說了一句,直直看著兩眼通紅的陳小妹。
陳小妹也轉(zhuǎn)頭看了看關(guān)長青,點著頭,也許心里也有了答案。
這一次陳家人來深圳,應(yīng)該也是入了她的心了。有什么機會會比現(xiàn)在更加合適呢?自己的母親就在面前,如果還不把自己的事情講清楚,那之后面對這件事情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行,我找個時間就跟他說清楚!”
“也對,不能那么快告訴他要離婚!剛來深圳就說這件事情的話,他還以為我們是在慫恿你做這件事呢!”陳大娘搖搖頭,語氣有些不滿。
“你們今晚住下來!我就去跟他說了,不用他來接你們?nèi)プ〉牡胤搅?,這里就好!反正他也不回來!”陳小妹拍了拍大腿,十分不滿地說著,原先那種不確定與難過的神情,已經(jīng)在她面容上消散的一無所有。
“不行不行。”陳宇和忽然說道,三人也都齊刷刷地看著他,“那邊廠跟我說,要我今晚過去確認了住在那,他們可能要登記名單什么的,后天就開始要上班了?!?p> 陳大娘翻了個白眼,仿佛在罵那工廠太不盡人意。
“細弟,要不然你今晚先過去登記,把一點東西放他廠里住的地方再回來,明天再帶著剩下的去收拾,今晚太累也沒有辦法收拾行李,倒不如回來這里睡覺!”陳小妹想了一會,忽然說道。
“那也行那也行?!标惔竽锪ⅠR順口說道。她心里其實很想住下,再讓她搬著行李奔波一陣定是不肯了,更何況,她也想跟自己許久未見的女兒好好說說話。
關(guān)長青看出了陳大娘的心思,便朝陳宇和點了點頭,示意他答應(yīng)下來。
“我也跟著去吧,宇和一個人去不細心,要是找不著廠子就麻煩了。我也可以跟著他,也不怕無聊了。”關(guān)長青笑著說道。
“行吧,不過你懷著身子要注意,不要走的太快!”陳大娘皺著眉頭說道,又對著陳宇和叮囑道,“你就帶一點東西過去就好,別太重了,反正明天還能帶!”
“行行行?!标愑詈兔嗣X袋,便站了起來。
其他三個人也站起身子,朝行李走去。
陳大娘和關(guān)長青從那幾件行李里收拾出了一些衣服,還有一袋被子,讓關(guān)長青與陳宇和分別拿著。
不多會,喝了口水,夫婦便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