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的吹動外面的竹葉,細細的竹葉被吹得颯颯作響。室內(nèi)太丞夫子和太上皇已經(jīng)沉默了許久了。太丞夫子還在想著太上皇說的話和那張在半年前寄到他手里的信箋。
今日會有這一出,說實話,這是半年前的御史太丞絕對不敢想象的,但是自從收到太上皇的信箋之后,他就知道的,或許并不是太上皇顧念讓日情分,才讓他知曉了此事。而是在尋求一個合作伙伴。
別的人,太上皇信不過。這些年被當今皇帝若有若無的軟禁著,太上皇還真的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即便是現(xiàn)在的御史家族,即便是他御史太丞。
但是太上皇仍然將事情直接捅給他,也就是看重了以御史家族做事情的風格,只要確認了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管。
那么,太上皇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太丞夫子沉下心來,看著淡定的坐在主位上品茶的太上皇,第一次覺得這十多年的時間,讓他們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太丞夫子悠悠的吐出一口氣,沉聲問道:“太上皇當真決定了?”
太上皇豁然睜開眼睛,銳利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太丞夫子,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但是那張早已歷經(jīng)風霜的臉上怎么可能還看的出什么呢?
太上皇眸光一閃,而后心里想著,究竟不是當年了,眼前這個也不只是當年他的左膀右臂了,而是一個歷經(jīng)風雨后的御史太丞了。
太上皇品著這一抹變化,心里百轉(zhuǎn)千回,而后淡淡的看著太丞夫子:“太丞,孤以為你都懂的。”
“臣懂?!碧┓蜃犹谷坏恼f道,作為一個男人,他也是有責任有擔當?shù)?。他自然懂太上皇的心情?p> 當年他與太上皇除了君臣關(guān)系之外,也是不可多得的至交好友。當年太上皇意外中毒,生死不知。幾番折騰才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虧了身子,需要臥床修養(yǎng)。一整日也清醒不了幾個時辰。
為了朝局穩(wěn)定,不得不提前讓太子登基。
太子登基后,手段雷厲風行,大幅度的調(diào)整朝中任職。這時候御史太丞隱隱明白了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沒想到新帝竟然會禮賢下士的親自到御史家中來請他回去。
言詞懇切,禮賢下士。御史太丞也還得估計天子顏面,推脫一番后,還是答應(yīng)了??墒亲源酥螅匣时闶柽h了他。
后來新帝將太上皇移到朝暮宮榮養(yǎng)。兩人也就逐漸見得少了。
“但是如今皇帝并無大錯?!碧┓蜃诱f道。這話倒也不是偏袒御樞。而是事實。御樞繼任之后,除了仲文清一事做的較為出閣以外,在治國上,還是頗有成效的。不過仲文清也是沒有給他丟臉,如今也是國之棟梁。
“是,他做的是很好,但是子嗣才是傳承的基礎(chǔ)?!碧匣实坏耐鲁鲞@句話。
太丞夫子也是閉了閉眼睛。
半響,說道:“可當今陛下尚還年輕?!?p> “呵呵?!碧匣瘦p蔑一笑,“當年皇后生御鵠的時候傷了身子。這些年后宮中也一直空虛,從未有傳來子嗣的消息。”
太丞夫子豁然睜大眼睛,看向面前這個男子,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一沉。有些不可置信。
太上皇滿意的看到了太丞夫子眼中的震驚和隱忍,“當年,若不是孤誤中奇毒,昏迷不醒。怎么會讓這個逆子鉆了空子?!?p> 太上皇此刻方才暴露了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太丞夫子心中最后一點僥幸有沒了。
“你可知孤常年深居宮中,怎會突然中毒?!碧匣释蝗粏柕馈?p> 太丞夫子也是疑惑,因為當年中毒的事情查了很久,但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仿佛就是突然間中了毒,查不到毒從何處而來,也沒有查到任何形跡可疑的人。
但是聽太上皇現(xiàn)在的語氣,太丞夫子覺得,是不是當年漏掉了什么。
“太上皇的意思是?”
果然太上皇非常氣憤的說道:“若非是這逆子,孤!”
砰的一聲,太上皇一拳打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瓷器跟著一起響。
然而,夾雜在其中的,還有一聲清脆的嘎嘣聲,那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太上皇和太丞夫子皆是心中一驚,“誰!”
屋內(nèi)一有動靜,候在屋外的侯公公立馬沖進來,太上皇一指身后,侯公公立刻明白,推開窗戶,飛奔出去。
片刻便消失在竹林間。
侯公公追了片刻,見前方有一道黑影子,然后一眨眼便消失在眼前。侯公公停住腳,目光陰冷的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白茫茫的竹林,林間那道陣法,侯公公也是知道的。
一旦進入,想要找到那人,是難上加難。而且那人既然能夠順利的走出來,現(xiàn)在想來也定然是能夠看破陣法的人。
“你們幾個繼續(xù)追,你們幾個趕緊安排人去守著各路出口,看有些什么人經(jīng)過。”侯公公吩咐完,便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沒抓到?”看侯公公獨身一人回來,太上皇眉頭一皺,心里頓時沉重起來。會是什么人偷聽呢?難道是那逆子在他身邊安排的人還沒有揪出來?
一時間,太上皇的心情非常不好了。
侯公公微頓:“人進了竹林。竹林里設(shè)有陣法,一路追過去,未瞧見正面,看背影像是林紓?!?p> 林紓,太上皇心里默念這這兩個字,然后想了一圈和林家有關(guān)的東西,而后回到這兩個字上來看。心里驟然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皇帝的人就好。
“林家之子啊……”太上皇悠然的嘆道,“倒是可惜了,那必定是御鵠的注意了。”
侯公公低眉垂眼,并未說話。
一旁的太丞夫子一顆心高高的提了起來。
“羌兒可與他們在一處?”太上皇突然問道。
侯公公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在。出門便分開了?!?p> “殺!”太上皇眸光一寒,命令到。
“不可!”太丞夫子厲聲喝道,意圖阻止。
“是!”
奈何侯公公根本就不聽他的,接到皇上的命令,直接率領(lǐng)人手走了。
太丞夫子滿臉震驚的看著太上皇:“太上皇,不可啊!萬萬不可??!”
太上皇銳利的眼神看向太丞夫子,“不可?你可知今日的談話,要是被皇帝知道的,不僅是我,你也一樣逃不了!”
“那也不可,林小將軍乃是林將軍唯二的子嗣,若是他死了,其兄長林城如何能罷休?”太丞夫子痛心疾首的說道。
太上皇憤然的甩甩袖子,擋開太丞夫子,“要怪也只能怪他跟錯了人。若是能與我羌兒同心,倒也無妨,只可惜非要和御鵠那個不三不四的人攪在一起!”
“太上皇!”太丞夫子還想再求,但是太上皇已經(jīng)是下定決心了。
“太丞,你知道,消息泄露會有什么后果!你還得想想你的御史家吧!而今之計,唯有立即起事,方有勝算。”太上皇厲聲說道,太丞夫子心中一震,是了,如今他已經(jīng)算是太上皇這邊的人了,既然知道了那個秘密,自然是不可能撇清關(guān)系的。他可以不懼生死,可是不能不顧一家老小的生死。
太上皇不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找到他的嗎?可是現(xiàn)在面對現(xiàn)實,太丞夫子還是覺得很難過。原來他以為,至少還有一點當年的情分在的。如今卻覺得是滿心悲涼。
此刻他也走到了不得不為的地步。
“是!”太丞夫子雖然心痛,但還是忍淚應(yīng)下了。在現(xiàn)實面前,一個人的意愿是多么的微弱。除非他不顧御史家族上下五百余人的性命。
林紓一路狂奔,身后還隱隱的感覺到有腳步聲在不斷的靠近。突然,林紓雙足用力,彈跳起來,一腳登上竹身,借助竹子的彈力送了一程,直接越出林中陣法。
“誰?”御鵠低聲喝到。突然伸出一只手將他捂住。
“是我,別出聲,趕緊走?!绷旨傂÷暤恼f道。說完,拉著御鵠就走。
“怎么了?被發(fā)現(xiàn)了?”御鵠一邊奔跑,一邊問道。有些氣喘吁吁的。
林紓一邊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的情況,一邊回答:“太上皇要復位,我們得趕緊把事情稟告你父皇?!?p> 踩在竹葉上咔咔的聲音,合著風吹竹葉的響動,倒也是給他們逃跑帶來一絲便利。
“你說什么?這不可能!”御鵠震驚的停下來,看著林紓。不可置信的說道:“皇爺爺怎么會這么做呢?”
林紓回過頭來,看著御鵠認真的說道:“方才我親耳聽到,太上皇說他當年中毒是因為皇帝陛下。所以他覺得皇帝陛下用了不正當?shù)氖侄?,才搶奪了他的皇位。如今他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了,所以他想要奪回皇位?!?p> “可是……”御鵠還想在說什么,被林紓打斷。
“別可是了,要是被抓住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绷旨傉f完,就要拉著御鵠走。剛動身,御鵠又停下。
“涵曦,涵曦還在竹林后的亭子里。要是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肯定會遇到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