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撥開云霧見月明(3)
夜幕已深,新街口依舊燈火輝煌,來往車馬絡(luò)繹不絕。
程澈拖著傷腿擠在匆忙的人流之中,劇烈的行走令傷口逐漸崩開,愈加疼痛。他咬牙隱忍,倔強地要在紛攘的人群中尋得她的身影。
猝不及防地,一個拉著平板車的漢子撞倒了他。未待他作出反應(yīng),突然沖來幾個人將那漢子好揍一頓,又回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起他。
程澈大驚:“你們是什么人?”
眾人如流水一般避開,從中走出來一個貴婦人,前呼后擁。
正是他的母親陸桂寒。
她痛心疾首:“你竟為了一個要殺你的戲子而怨恨我?她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程澈掙開,顫巍巍地支撐著身子,歇斯底里:“對于你而言,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你放過我好嗎……放過我!”
“你被那狐媚子迷惑得不輕。”陸桂寒沉著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你當(dāng)是為了我自己?我為了程氏一族殫精竭力,為了你籌謀遠(yuǎn)慮,而你呢——任性,逆反,何曾擔(dān)過一天身為程家少爺?shù)呢?zé)任?這些年來我太縱容你了!”
他頹然倒地。在陸桂寒面前他不堪一擊,她畢竟是生他養(yǎng)他之人。因了這一身她給予的血肉,他無從反駁。
紫尋從暗處走出來,看著程澈被陸桂寒帶上車,一顆心終于放下來。
她苦心經(jīng)營如此之久,怎會甘心別人橫亙中間,把她得到的一切都搶走。不若把他交還給陸桂寒,由她來治那楊素蝶,豈不是一石二鳥?
她要牢牢地攥緊,她苦心得來的一切。
一輛黃包車驀地停在她面前:“嚴(yán)爺找你?!?p> 紫尋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情不愿,也不得不上了車。
拉車人在雨中疾跑,穿街走巷,終于到了一處恢宏豪華的宅院前,牌匾上書“嚴(yán)府”。
與嚴(yán)之先相識多年,這是第一次來到他的宅邸。她由下人領(lǐng)著,穿過六七座亭臺,到了一處貼滿瑰麗琉璃的建筑前,屋內(nèi)擺設(shè)均從西式。
里面?zhèn)鱽硪魂囮囆φZ歌聲。紫尋猶豫著踏進(jìn)去,赫然望見嚴(yán)之先沉迷在女人堆中,縱酒狂歡。紙醉金迷,酒池肉林,一如風(fēng)月場。
紫尋佇立在一旁,呆如木雞。
嚴(yán)之先望見她,笑道:“過來?!?p> 紫尋仿若未聞,一動不動。
他埋靠在身旁女人的胸前,捏了一顆葡萄塞入嘴中,挑眉看她:“我這宅子可大?”
她應(yīng)和著:“大。”
“氣派嗎?”
“氣派。”
“你可后悔沒有做我的姨太太?”
“不后悔?!?p> 嚴(yán)之先臉色一變,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猛然發(fā)現(xiàn)她的衣服是濕的。
“來,我給你換一件?!?p> 他嘴一咧,解開她胸前的盤扣,春光乍泄。他輕薄地用拇指撫著,語出輕挑:“不做我的姨太太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么,不論跟了誰,還不都是我的?”
她的身體在抗拒,但又不敢動手,只厲聲一喚:“嚴(yán)爺!”
“怎么?想反抗?”嚴(yán)之先冷笑一聲,將她鉗制得更緊,“又不是頭一回了,還要裝作雛雞么?”
說著一頭栽下去,就要霸王硬上弓。
周圍一眾女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聽到關(guān)門的撞擊聲,紫尋絕望地閉上眼,任由他擺弄。
這是一場交易。她沒有籌碼,只能用肉體來交換。
第一次妥協(xié),她換來了鳳仙閣頭牌的身份,換來了程澈對她的憐惜。
這一次她要換的,是與他廝守終生的機會。她要成為他的妻。
窗外翻云覆雨,雨打芭蕉零亂。
紫尋穿了一身寬大的長袍睡衣蜷縮在沙發(fā)上,緊緊抱住枕頭,空洞地盯著任由大雨摧殘的芭蕉。
她在等,等他兌現(xiàn)這場交易的回報。
嚴(yán)之先從浴室出來,點燃一根煙,噴著云霧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嫁入程府,與程澈永生在一起?!?p> 嚴(yán)之先甚覺得可笑:“你才與我上過床,就想著要嫁給別人,果然人間無情是婊子?!?p> “嚴(yán)爺……”
紫尋的眼中雜夾了一絲哀求,楚楚可憐,令人不忍拒絕。
“罷,我告訴你一樁舊事。你能不能利用這件事搞定陸桂寒,那是你的本事?!眹?yán)之先抽了一口煙,繼續(xù)道,“你可知程澈還有一個妹妹?”
“他從來沒有與我提過?!?p> “那是程府的禁忌,自然不會與你提及。程澹文曾經(jīng)有一個姨太太,是柳家的大小姐,叫柳璇。她的性子清傲,與那兩面三刀的陸桂寒截然不同。想來我當(dāng)初還尋了媒婆去柳家提親,意欲娶她為妻,她卻拒了我,甘愿給那程澹文做妾?!?p> 說到此處,嚴(yán)之先憤然,急抽了兩口煙又接著道:“據(jù)傳柳璇和程澹文伉儷情深,在程府的風(fēng)頭蓋過了陸桂寒。甚至去酒會舞會程澹文都是讓柳璇跟隨,把正妻冷落在家里。但是柳璇性子冷,對誰都是愛答不理,她不喜歡的,連假意逢迎也不愿意,欸——我就喜歡她這不懼權(quán)貴的模樣,這股子傲氣與眾不同……”
紫尋不愿意聽他的私事,打斷道:“她現(xiàn)在去了何處?”
“死了?!?p> “怎么死的?”
“病死?!?p> 嚴(yán)之先摁滅香煙屁股,又點燃一根,這次抽得更兇。
“病死只是對外的說法。據(jù)我調(diào)查,柳璇不僅僅是病死,而是陸桂寒在她的藥里做了手腳,導(dǎo)致她氣血虧虛而感染重病?!?p> “這件事程老爺不知道?”
“呵,程澹文在商場上機關(guān)算盡,自己的家事卻斷不清。柳璇因何而死他不知道,他的二小姐還在世更不知曉,竟全由那陸桂寒蒙騙。柳璇真是瞎了眼,跟了這么一個玩意。”
“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曉?”
嚴(yán)之先瞪了她一眼:“我在程府安插了一個眼線,本是讓她去魅惑程澹文,讓柳璇失寵,豈料窺探了這么一樁內(nèi)情。柳璇生產(chǎn)時遭遇血崩昏迷不醒,陸桂寒趁程澹文在國外談生意,暗做手腳讓程二小姐得了風(fēng)寒,后又宣稱病重夭折,命人把她扔在了荒郊野外?!?p> 紫尋哀嘆:“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那個眼線現(xiàn)在何處?”
“被陸桂寒殺了?!眹?yán)之先知她的意圖,又道,“陸桂寒把知曉這一切的人都?xì)⒘恕N覟榱瞬榱赖恼嫦喔チ藖y葬崗,發(fā)現(xiàn)有一個沒死透的人,正是丟棄程二小姐的女人?!?p> 嚴(yán)之先扔掉煙頭,起身換了一件灰色西裝,向紫尋道:“漕運那邊我還有事兒,正好送你回去。”
“這個女人,她在哪里?”
“自然在我手底下做事,她是醉生樓的老鴇。”
紫尋詭譎一笑。
有人證,陸桂寒便跑不掉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入主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