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西師傅倒是客氣的很,只說:“夫人謬贊了,當年就是在宮里,小人的手藝也是排不上號的?!?p> “連西師傅謙虛了,”陸青婉一邊恭維,一邊循循善誘:“那連西師傅你這般的人才,究竟是犯了何事?”
不想連西師傅聞言竟是漲紅了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青婉心知自己是說錯話了,只得補救道:“連西師傅,我就是隨口問問,并沒有其他意思,師傅若是為難,也不必勉強?!?p> 見陸青婉一臉歉疚,連西師傅說道:“只不過是做糊了菜吧?!?p> 陸青婉只覺著實是匪夷所思,追問道:“這糊了菜不是尋常事嗎?怎的還算犯了事?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p> “那是自然,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那誰又能保證不犯錯呢?!碧崞鹜拢B西師傅也有幾分憤憤然,又道:“何況是分配我去做炒菜,當年我可是專做的吹鍋,這炒菜本就是火候時機缺一不可,極需要功底,而我又不本就不擅此道,委實是難為人了?!?p> 見連西師傅開始抱怨,陸青婉應和道:“這也實在是太不講理了些?!?p> 許是又喚起了美好的記憶,連西師傅的那份激憤好似也褪去了不少,話語之間還帶著點懷念的味道,說道:“不過也不全是壞事,之前我能在陸家糕點鋪子做糕點,這制作手藝也是當初在御膳房學的,想當年我剛進御膳房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只會做吹鍋的白丁呢?!?p> 陸青婉聞言,笑言:“這可真是禍福相依呢?!?p> 連西師傅嘴上喃喃道:“誰說不是呢?!?p> 心頭轉念一想,陸青婉說的也有理,若是未在御膳房學會制作糕點,那又怎的遇見陸青婉,如今又怎做的了酒樓掌廚,可不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
思及此,也不再郁郁地抿著嘴、皺著眉頭,臉上也浮起一絲笑容,連帶著眉頭也舒展開了。兩人說至高興處,連西師傅還會亮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得爽朗。
一時忘了時辰,竟是到管家來提醒時才發(fā)現(xiàn)已經入夜了。若是陸鈺在,連西師傅自是能留宿,可是如今府內皆是女眷,外男著實是不方便留宿。
連西師傅知道陸青婉的難處,起身拜別。好在是男子,入了夜也不必擔心安危,陸青婉也不矯情多挽留,卻還是叫下人給連西師傅拿了盞燈籠好看路,放他徑自回家去了。
兩人在這談了許久,皆是默契地未提三王爺,陸青婉是受了警告,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知道的,哪怕是好奇心再重也知道不該好奇這事,而連西師傅卻是不曉得陸青婉未知全貌,只一味地在心里添油加醋,更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待走近了自家院子,遠遠的便能看見,空蕩蕩的院子,一點光亮也無,連條看門狗都沒有。
入眼的雖是一片冷清,可連西師傅只覺一身輕松,現(xiàn)如今的自己不僅有了一份熱愛的差事,且已能與宮中過往作別。
進了院子,四下寂靜,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燈籠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照亮自己周身,眼睛不由自主向著光源望去,思緒也漸漸飄遠。
那時日日在做著糕點,連西師傅還想著,自己也算是戴罪之身,現(xiàn)如今是茍活于市井之間,心知不可再用宮中的手藝在宮外謀生。只悶在陸家的糕點鋪子里做糕點,整日里面粉飛揚,埋頭做糕。
而能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吹鍋手藝,卻無處施展,終究是意難平。
許是老天眷顧,幸而遇見了陸青婉,那時離自己出宮已過了好些日子,面對著陸青婉的問詢,抱著僥幸心理,想讓自己能有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
陸青婉確實有惜才之心,一間專營吹鍋的酒樓,實在是太有誘惑力,連西師傅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酒樓自開張以來,生意興隆,說是日進斗金絕不是空話,人人都沖著這一口好滋味而來,一時之間連西師傅是春風得意、志滿意足。
一次竟撞見伙計為客人打包外帶,連西師傅嗅出了一絲危機。
往日里自己只埋頭后廚,鉆研廚藝,精進手藝,卻是未想到吹鍋還有這般售賣手段,以至于這才發(fā)現(xiàn)。
以往宮中設宴都有吹鍋上桌,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品鑒過,而如今允了這打包外帶,有什么貴客若是嘗出來味道了,順藤摸瓜,自己怕也是大禍臨頭了。
連西師傅不好極力反對,卻也是旁敲側擊著影射這打包外帶的缺點,盡力表現(xiàn)自己的不滿情緒。可是不想陸青婉竟是沒能懂得自己的苦衷,一味地偏袒。
見此情形,連西師傅自知是多說無益,便只得是聽天由命,不想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有人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奧秘,此人竟是當朝的三王爺。
本以為吾命休矣,未想到三王爺卻是客氣的很,也只問了些不著邊際的話,還總是唉聲嘆氣。連西師傅本就是心虛得很,看他那副語氣神態(tài),更是被嚇的冷汗涔涔,險些幾度暈了過去,好在是運氣不錯,還能有全須全尾回來的一天。
猶記得三王爺放人前說過:“有本王在一日,便不會讓你丟了性命?!?p> 雖是不知自己是怎么得了三王爺青眼,可連西師傅現(xiàn)下卻是想不到太多,只想著自己既是得了三王爺?shù)某兄Z,這日后的酒樓生意,自己也能甩開膀子好好干,不再是束手束腳,瞻前顧后了。
出了王府徑直去了陸家,這曠工了好些日子可怎么得了,可不得去賠個罪嘛。
一番攀談下來,連西師傅心里直嘆道:陸青婉也真是個心善的,不僅未對自己落井下石,還理解自己。那自己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此時更是下定決心,日后定當是結草銜環(huán)以報。
許是夜深了,人也喜歡胡思亂想,待思緒落地,連西師傅才想起,自己從王府出來直到現(xiàn)在,一直未進食,如今見夜深了,更是也懶得動火。
待點燃了屋內的蠟燭,熄了燈籠,連西師傅忙洗漱起來,極力讓自己忙碌起來忘掉如今的處境。
這蠟燭才燃了沒多久,連西師傅這又給它熄了。一人躺在床上,借著月光剛好能瞧見整間屋子,只覺空蕩得很,心頭孤寂,竟是有些孤枕難眠,輾轉反側,硬是熬到深夜才睡。陸青婉卻是一夜好夢,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