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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

第三十六章 接續(xù)上篇

北風疾 咪尤 3269 2022-12-27 10:44:33

  第三十五章

  蕭鴻辰將書卷緩置案上,抬手招來康佑福端過參湯。

  呷一口,尚溫,微苦。

  “獻王如今已有賢王之名。”他抬眼望向蕭逸,“膽子果然是愈發(fā)的大了?!?p>  蕭逸臉上笑意不減,他竟當堂直視蕭鴻辰,對語道,“臣從來膽子小。如若果然有了些許膽色,也皆是陛下給的體面,圣眷隆恩使然。”

  蕭鴻辰深以為然的點頭,“看來,依舊是朕的過?!彼畔麓杀K,緩聲道,“你不詔而入,視宮禁如無物。不議而復,領圣諭而枉顧?!?p>  他忽而便就冷聲道,“你可知逼宮何罪?!”

  “死罪?!笔捯葺p輕巧巧的答道。

  他頗有些寫意的長身一躬,沖蕭鴻辰道,“臣,為萬民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臣,為陛下計,萬刃加身絲毫無懼。臣請陛下深考之。今日東門戰(zhàn)畢,臣料定敵意依舊會復攻西門,緣自古攻城之戰(zhàn)留生門一處以防城內(nèi)軍民生死戰(zhàn)之心……臣以為,東門空虛之際,陛下可乘機與五弟南去。”

  蕭鴻辰倒也不再駁他,冷笑道,“朕去之前,尚需定立儲君……需有太子監(jiān)國以安民心,是也不是?”

  “值此社稷危難之際,有識之士皆憤而起身只為報國,臣當仁不讓!與城同存,或與城俱焚!”

  對其慨然呈辭,蕭鴻辰竟一怒也是欠奉,僅沉聲續(xù)語道,“想必你那岳丈黃老將軍早已在南陵一帶設計周密,朕入南陵,便再無復出之日……對是不對?”

  不可思議的搖搖頭,蕭鴻辰難以置信的長嘆道,“便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竟能做下如此周詳?shù)闹\劃……朕深知你生性多疑,身邊從不置幕卿謀士,這諸般事宜,只你一人之力就做得滴水不漏……朕,真是小看了你。”

  “臣,誠恐?!笔捯菝嫔蠘O盡謙卑之色,躬身道,“臣身體羸弱了些,頭腦尚堪一用。被圈禁這些年,無事可做,是以便會想得較旁人多些,深些……這也皆是承蒙陛下所賜。臣,感念皇恩浩蕩,不敢一日輕忘陛下的恩典?!?p>  “好。好,好!”蕭鴻辰繼續(xù)問他,“你怕是早已安排好脫身之計了?”

  “臣確是早已安排好了?!笔捯葜币暰暗?,“城破之日,便是臣身死之時。無需收斂,暴尸亂城之內(nèi),以酬君父之恩?!?p>  蕭鴻辰僅是嗤笑一聲。

  他轉而厲聲喝道,“若朕不從你之諫,又當如何?!”

  蕭逸輕聲道,“臣請陛下盡早準備。一旦時機成熟,臣立即恭送陛下出城?!?p>  “逆子!好膽!”蕭鴻辰拍案而起,“你自忖徐天德依附于你羽翼之下便就狂妄如斯。你莫要忘了,只康佑福一人便可擋千軍!”

  至此,康佑福方自蕭鴻辰身側踏前一步,細聲道,“見過獻王殿下?!?p>  蕭逸見康佑福雙手垂在身側,卻毫無懼色,“陛下應該清楚,以臣一貫小心謹慎的為人……今夜既然敢來,自是已有萬全之策??倒蓳跚к?,卻不一定擋得了此時臣的身邊人?!?p>  康佑福聞之,傲氣頓生,不禁啞然失笑。

  ……

  隨即,他便就看到了那個人。

  漆黑的夜色中,悄然現(xiàn)身在皇城養(yǎng)心殿西暖閣門前,橘紅色燈火之下的那個人。

  一個女人。

  年輕的女人。

  身著一身翠色,袖帶無風而擺,飄飄然恍若撫柳謫仙一般的女人。

  康佑福便是一怔。

  身為兩朝皇室第一供奉,他的大威能境修為,蕭逸顯然懂得。

  他既然懂得,那么此刻出現(xiàn)在門前的這位年輕女子,便有她出現(xiàn)的道理。

  大道至簡,與大威能境講道理的,自然只能是大威能境。

  然則……這天下,這世間,大威能境不過屈指可數(shù)……

  康佑福唯有自嘆確是老了。

  江山代有驚才絕艷之士橫空出世,他卻根本不認得她。

  蕭鴻辰亦是一怔。

  他身為大夏天子,后宮佳麗雖有數(shù),他卻也常自詡已閱盡天下女子。

  絕代者有之,奇?zhèn)フ哂兄?,嬌憨者有之,嫵媚者有之,英氣者有之…?p>  他,卻還從未見過如此……如此……如此的女子,竟令他詞窮。

  她面上珠粉玉白。

  腮紅若桃。

  黛眉近墨。

  花鈿為蘭。

  妝靨如椒。

  殘霞斜紅。

  朱唇似血。

  竟是濃妝艷抹,一樣不落。

  似大巧若拙,她便是至俗為雅。

  綠柳輕紗,掩不住她足下一雙嬌小紅履,舉手投足間,儼然圣女一般。

  她便在燈下沖閣間盈盈下拜,“民女柳仙兒,拜見圣上?!?p>  嬌鶯啼過,便自起身,她便向康佑福一笑。

  一笑生百媚,投向老康……卻也枉然。

  “南巫?!”康佑福遲疑道。

  他猛然警醒面前為何人。

  他隨即后退一步,護在蕭鴻辰身前。

  世上沒有人見過南巫的面目。

  也沒有人想要見南巫的面目。

  但蕭逸帶來的這個女人……只能是南巫。

  她認真的思忖半晌,方才輕聲道,“是,卻也不盡是?!?p>  康佑福當即一副了然之態(tài),尖聲笑道,“聽聞去歲南巫與上官青虹在硯山一戰(zhàn),身負重傷……這便對了!”

  他上下打量著柳仙兒,“這位姑娘,你可知南巫為何從來男女不定,不見面目?”他頗有些遺憾,或有些可憐的望著她又道,“你可知一代南巫臨終前施在你身上的寄魂之法,只在半年之后就會令你人不人,鬼不鬼?”

  “知道的?!绷蓛簺_他僅是淡然一笑,“半年就很久呢?!?p>  康佑福頓時雙眼微瞇,他未料到面前這位女子明知南巫寄魂秘法的恐怖,卻依舊如此云淡風輕……

  “姑娘,你難道是死過?”康佑福問。

  柳仙兒搖搖頭,“我,活過。”

  只此一句,卻令蕭鴻辰眼中一亮,“答的好!”

  她面上的脂粉很重,便再難見到她的臉色,她悠然道,“那么,血煞康扶幽,你可算活過?”

  被一語點破來歷,康佑福深知面前這位女子的心智已或多或少被南巫占據(jù),他的神色便是為之一黯,低低的細聲道,“老夫活的很好。就不勞你惦念了……”

  她竟咯咯的笑出了聲,“是了,江湖皆贊嘆,你康扶幽只為一諾,委身宮闈要供奉三朝……你騙得了旁人,卻騙不得我?!彼堕_裙裾,悠然的旋了個身,“你早就不是那個快意恩仇的血煞了,你怕的要死。付出如此代價方成就大威能境,你只怕步出宮禁再至江湖,卻又要敗在天機地引二老手下,是也不是?似這等縮頭烏龜?shù)幕罘ā谖叶?,不要也罷?!?p>  不要也罷……

  康佑福便就點點頭!

  袍袖輕擺之際,他已如清風一般掠出閣外。

  “既然你已駕臨此處,今日老夫便就領教南巫的高招!”

  柳仙兒身似風中垂柳,隨著康佑福凌然殺到,綿綿向后飄去,她依舊在笑,“你既然舍不得敗,那卻又如何能贏呢?”

  隨著她的笑聲,在康佑福凌厲的攻勢之下,一支綠油油的小鼎便就翻飛在她那如流風回雪般縹緲的身姿四周。

  ……

  蕭逸似乎對西暖閣外正在發(fā)生些什么并無絲毫的興致。

  他突兀的發(fā)聲,突兀的問了蕭鴻辰一個極為有趣的問題。

  “陛下何以認定蘇赫確為素倫良娣之子?”

  負手置身大敞的四扇門前,蕭鴻辰饒有興致的看著閣外的青磚方場上,這一場大威能境之間,可謂驚世駭俗的拼斗,至于蕭逸問了些什么,他似什么也未聽到。

  “僅憑那半塊鐵牌?”蕭逸又問。

  蕭鴻辰亦不屑答。

  隨著康佑福與柳仙兒的身形幻滅閃現(xiàn)著,場間已是朔風乍起!

  似暴風驟雨即將來臨,不遠處養(yǎng)心正殿厚重的朱門徑自開啟閉合著,西暖閣內(nèi)門窗劇烈的晃動,竟似堪堪再難維系在門軸窗欞上……

  然而不過一墻之隔的殿院之外,卻風平浪靜,寂然無聲。

  ……

  問,而不答。

  蕭逸絲毫不覺得意外。

  他復又掏出帕巾捂在口前,咳了咳,臉色便就顯得極為蒼白。

  “臣,自小就始終不明白,陛下為何從來對臣都是如此厭嫌……即便蕭曜,陛下早知道他乃是嚴守臣之子,亦可在膝下承歡……臣兒時的記憶里,陛下甚至從未對臣笑過,哪怕正視一眼都未曾有過……”

  似乎過了許久。

  蕭鴻辰緩緩側過身,便就在此刻,正視著蕭逸……

  “對的。因為只要看到你,就會令朕想起那個賤……”他生生頓住,生生的轉回過身去。

  “賤人……亦或是賤婦?”蕭逸自嘲的慘笑,“想必陛下所指,便就是臣的母親吧?!?p>  蕭鴻辰冷笑。

  “你同她長得一模一樣……”他冷哼一聲,“不愧是她的兒子!均是表面上安順純良、恭敬克己,從斷無一絲錯處,私底下卻是膽大包天肆無忌憚,可謂沒有你們不敢做的事!”

  “那兒臣的母親,背地里是做了些什么男盜女娼,不守婦道的事么?”

  蕭鴻辰面若嚴霜,根本不屑一提。

  蕭逸的臉面,便白的有些發(fā)青,“據(jù)兒臣多方打聽,并沒有。母親是陛下曾經(jīng)的侍女,身份確是卑微。除此之外,兒臣能想到的,母親在陛下眼里的錯處,便是有了我。”

  “算一算兒臣的年歲,母親有我之時……陛下尚不是太子,亦未封王,只不過是先帝九子中排行老四……也是最不為人所看好的一位。那兒臣想知道,當時陛下的身份不過如此,母親究竟圖了些什么……”

  蕭鴻辰突然厲喝一聲,“她既然是侍女,便不該有所圖!更不該乘我酒醉之時……”他的話語至此便戛然而止。

  蕭逸劇烈的咳了起來。

  卻依舊在笑。

  笑得是那般的苦澀。

  “臣,明白了。所以臣的母親,在陛下眼中從來便是如此下賤。想必,臣在陛下的眼里,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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