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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fēng)疾

第三十五章 接續(xù)上篇

北風(fēng)疾 咪尤 3379 2020-07-08 22:48:00

  印能從座上起身,在蘇赫面前再鄭重不過的低聲道,“按著康公公的意思……當(dāng)然,這也是我的畢生夙愿……此次事了,我便不在近衛(wèi)軍中效力,要主事漕幫了。”

  蘇赫思忖了半晌,“你一個(gè)人,怎么收拾得了這個(gè)爛攤子?!?p>  “所以,還要仰仗蘇大人?!?p>  “怎么又是我!”

  印能沖他翻個(gè)白眼,坐回椅上,“如今之帝黨在朝中勢起,文從梁御史,武數(shù)你蘇大人。一應(yīng)圣上與康公公這么多年私下里布置的清流忠臣,此刻便以你二人馬首是瞻。所以,不是你還能是誰?!?p>  他又正色道,“你的身世,我不敢猜,也不能猜……只是你記得,我印能還欠你一件僧衣就是了?!?p>  一聽這茬,蘇赫就覺得腦袋疼,“咱們能不能不要總提這件僧衣……”

  他重重的向蘇赫言道,“印能有債必償?!?p>  蘇赫點(diǎn)頭應(yīng)下,“那么我想知道的是,你欠康公公什么?”

  印能久久無言。

  他轉(zhuǎn)身坐回蘇赫的對面,“如果說我曾經(jīng)欠康公公一條命的話,這么多年,做了這么多事,我想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還清了。”

  “康公公很厲害。”蘇赫似閑聊般隨口說了句。

  “很厲害?!庇∧芩齐S口回了句,“幾乎沒有什么人知道,他亦是大威能。這么些年,他一直是圣上身邊最可靠的依仗?!?p>  “哦?”蘇赫的眼眉挑起,復(fù)又落下。

  他沉默了許久。

  “如果我身邊有如此厲害的人物,”蘇赫看了印能一眼,“我就會(huì)擔(dān)心這依仗還可不可靠?!?p>  “你的擔(dān)心,我記下了?!庇∧苣曋K赫,“只是我還未到外門造極的境界?!?p>  “即便你已經(jīng)登峰造極又如何?”蘇赫追問一句。

  “外門造極,即便大威能亦可一戰(zhàn)。屆時(shí)如若康公公對你不利……”印能極為認(rèn)真的看著蘇赫道,“我會(huì)助你一臂之力?!?p>  “只因?yàn)槟闱肺乙患???p>  “只因?yàn)槲夷媚惝?dāng)朋友?!?p>  蘇赫聞言,終就點(diǎn)點(diǎn)頭。

  “在草原上,朋友便可共赴天地間。我信你?!?p>  “在中原,朋友一詞亦是同樣的蘊(yùn)意。謝謝?!?p>  堂間忽然就響起了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呼嚕聲……

  蘇赫應(yīng)聲望去,阿南那小小的身子蜷在座椅間,不知何時(shí)已然睡著了。

  他看著她笑了笑。

  “七夜,你見到了?!碧K赫問。

  “見到。今晚他不會(huì)來,他要我告訴你,按照獻(xiàn)王的吩咐,一切已經(jīng)安排妥了。”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印能道,“穆青他們應(yīng)該快到了?!?p>  ……

  穆青此次隨軍而來。

  蘇赫原以為這位穆瑞的義子只是要替穆瑞操持軍中采辦事宜,接觸日久蘇赫方才知道,穆青實(shí)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穆青自幼隨商隊(duì)走南闖北,見地極深、博聞廣記,中原一帶的山川地貌對他而言便如掌上觀紋一般。

  其人沉穩(wěn),頗有韜略,已在近衛(wèi)軍充任軍中司馬一職。

  蘇赫便起身,將阿南自座椅上輕輕抱起,向屋外走去。

  天色將暗,江南的傍晚并未感覺到絲毫的涼爽,反倒是更悶熱了些。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

  ……

  晚間的大宅院里份外的寂靜。

  有金蠶子在,蚊蟲也是近無。

  金雕百無聊賴的蹲伏在樹杈上,看著月光下的阿南滿院子跑著跳著,想要逮住那一顆四下亂飛的金星,它的赤眼不停的眨了又眨。

  傍晚時(shí)分,來了軍中司馬穆青,游騎將軍薛丁山和游擊將軍秦駿,他們捎來了左都御史,欽差梁廣正的一封手書。

  近衛(wèi)軍八千騎下江南。除了蘇赫的親軍,剩下大部皆為蘇赫強(qiáng)取豪奪的京畿六軍人馬。由步轉(zhuǎn)騎已有數(shù)月之久,此次人不卸甲馬不去鞍,一人雙馬長途奔襲,見得薛丁山滿面征塵,秦俊舉手投足間盡顯精悍凌厲之意,蘇赫便心下了然,這一回弩騎軍終將成軍了。

  將一應(yīng)部署細(xì)細(xì)再過一遍,按著梁御史手書所請,秦駿麾下三千騎暫歸他這位欽差調(diào)度,已足以震懾漕運(yùn)總督。泰州一帶,薛丁山暫且按兵不動(dòng),一伺蘇赫在劍閣控制住漕幫李煜,便即刻舉五千騎剿滅漕幫總堂的四庵六部、李煜的聚賢莊和泰州十二埠。

  一切商議停當(dāng)。

  蘇赫在院中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他在樹下站了很久。

  直到月上枝頭。

  直到三襲身披黑氅的身影,無聲的來到他的身后。

  蘇赫并未回身,自懷中掏出了寫給梁廣正的回信。

  鷹笛上前一步,接在了手中。

  “明日便是七月初七,該做什么,你二人都清楚了?!碧K赫沉聲道。

  赤焰與白炎二人,手摯兵符,無聲的應(yīng)下。

  “用人不疑。不是我不信秦駿與薛丁山,只是我不得不這么做。”

  對于蘇赫的這句解釋,赤焰與白炎好似根本就未聽到。

  他們從來也不需要蘇赫解釋。

  他們也很清楚蘇赫這句話只是在說與他自己聽的。

  至此時(shí),赤焰百衛(wèi)已至秦駿軍中,白炎死士便駐扎在薛丁山帥帳旁側(cè),鷹笛麾下的顛不停始終侍衛(wèi)在梁廣正左右。

  “如若明日卯時(shí),你二人出示兵符之際,薛秦兩位將軍不按我將令行事……”

  赤焰與白炎對視一眼,“我們就將他二人的腦袋給大當(dāng)家的帶回來?!?p>  蘇赫便擺了擺手。

  鷹笛三人無聲的退去。

  ……

  到此時(shí),印能已連夜趕往漕幫總堂所在的泰州,與三叔爺秘密匯合,這座大宅院里只剩下蘇赫與阿南二人。

  阿南下午睡了一覺,也不困,傍晚卻有些悶熱,她便陪著蘇赫在院中飲酒。

  蘇赫喝的很慢,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

  阿南坐在他的腿上,伸手摟著他的脖頸,“心里不痛快么?能跟我說么?”

  蘇赫笑了笑。

  “我就算聽不懂,你隨便說點(diǎn)什么也會(huì)覺得好一些的?!?p>  蘇赫飲下一杯,“我沒覺得有什么不痛快?!?p>  “你有?!卑⒛蠐芜^身子,替他又斟滿一杯。

  卻拿在自己手里,不給他。

  蘇赫揉了揉鼻頭,“是這樣。明天要去劍閣?!?p>  “英雄會(huì)?!卑⒛线@些時(shí)日聽的多了。

  “對。那里有個(gè)很厲害的人。”

  “比你厲害?”

  “嗯,跟他比,我根本算不得厲害。還是去年冬天的時(shí)候,我去救一個(gè)人……卻傷了兩個(gè)人的性命。一個(gè)是這個(gè)人的表妹。”

  “另一個(gè)呢?”

  “另一個(gè)的家里,有個(gè)同樣厲害的人?!?p>  阿南不再言語,只是將酒杯遞給蘇赫。

  她摸了摸蘇赫臉龐,“那你一定要去?”

  蘇赫揉了揉她的額頂,“嗯,有件事,我不得不去做?!?p>  阿南想了想,非常肯定的對他說道,“爺爺跟我講過,非做不可的事,就一定得去做好才行?!?p>  “唔,記下了。”蘇赫看著近在眼前的她,看著她的銀發(fā),她的白瞳,“可是,在劍閣不知道還會(huì)發(fā)生些什么……畢竟我要做的事,確實(shí)很有些麻煩?!?p>  “你會(huì)死么?”阿南問他。

  “不知道的。”蘇赫搖搖頭,“所以……”

  “所以我是要跟著你一起去的。你說過,不論做什么我都要在你的身邊?!?p>  “我只怕,到時(shí)候護(hù)不住你。”

  阿南便歪在了他的懷里,“我不怕。”

  ……

  蘇赫端起酒杯的手,便是一滯。

  阿南鼻翼蹙了蹙,猛得從他懷里躥到了地上。

  不知自何處飄來一股難聞的氣味……

  蘇赫面色一凜,霍然起身,當(dāng)即就將阿南護(hù)在了身后,金蠶子懸停在空中腹爪沖著柴房旁的陰影處不停的揮舞著。

  陰影在月色下緩緩的延伸著,好似鬼魅一般,緩緩的步出一道披頭散發(fā)的身影……

  金蠶子似乎發(fā)出一聲嘶鳴,它將要發(fā)動(dòng),卻被蘇赫伸手摘了下來塞進(jìn)了懷里,這道身影此時(shí)撒播出的氣機(jī),金蠶子不能敵也。

  “胭脂?”阿南自蘇赫身后探出腦袋,小聲的問。

  她似乎有些的茫然的隨著阿南的這一聲輕喚,來到月光之下,雙目間空洞的在找尋這聲響來自何方。

  “是她……”阿南拽緊了蘇赫的衣角。

  然而胭脂卻似乎被嚇到了,她像一頭警覺的母獸,猛的弓下腰,低伏了身子。

  她好像到此時(shí)才發(fā)覺蘇赫的存在,她對于這道擋在阿南身前的身影極為惱怒,袍袖間探出一只污穢不堪的手,一晃之下便已到蘇赫胸前……

  阿南就在身后,蘇赫不能躲。

  他也退無可退。

  面對胭脂,蘇赫想也未想便祭出了大須彌手印。

  “嘭!”

  一聲悶響。

  驚飛了樹頂?shù)慕鸬瘛?p>  這一掌便如同撼在了鐵山之上……

  果然是胭脂!

  她自亂發(fā)中顯露出臟乎乎的面龐,卻好似驚詫于居然有人能接下她這一爪。

  轉(zhuǎn)瞬自她的臉上便露出了猙獰笑意。

  她無聲而笑。

  笑得很瘋狂。

  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

  擰身之際,腥風(fēng)撩動(dòng),又是一爪探下。

  蘇赫早已手臂酸麻,胸腹鼓蕩間再無絲毫的遲疑,雙掌一翻,又是一記大須彌自胸前徐徐推出……

  “不要!”阿南尖叫一聲,便從他身后撲了上來。

  “阿南!”蘇赫大驚之下,當(dāng)即撤招,長臂一揮就將阿南攬至懷中……

  然則大須彌手印別人使將出來尚需幾息之功,蘇赫即便揮掌便來,撤招哪里有那么容易。

  到此時(shí)雙掌之上的內(nèi)息便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蘇赫接連倒退幾步,方才堪堪止住腳步,喘息間已是氣息不寧……

  胭脂的那一爪,卻已悄無聲息的探至眼前。

  他心中一沉。

  果然還是敵不住她。

  他唯有護(hù)著阿南,擰腰,轉(zhuǎn)身,將自己的后背亮在那一爪之下。

  然而胭脂這已近大威能的一擊,卻云淡風(fēng)輕的止住了。

  她好像在思忖著阿南方才所說的不要……

  為什么不要?

  她又好似不明白,眼前這人為何不惜自身性命也要將阿南護(hù)在身前?

  她那五指勾起如鷹爪一般,就頓在蘇赫的后心之處,分明是進(jìn)去出來,就可摘出那一顆熱騰騰的心臟……又為什么有一只白嫩的小手卻擋在她的爪前?

  她看著那只白嫩可人的小手,又看看自己的手……

  她好似到此刻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好臟。

  她趕忙將手背在身后。

  蘇赫呼的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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