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接續(xù)上篇
今日去殿之時，蕭鴻辰心中甚為妥帖滿意，也不乘鑾駕，便在宮中腳步輕快的信步而行。
蘇赫隨駕護(hù)衛(wèi)在側(cè)，蕭鴻辰扭頭望他一眼，卻也不言方才朝堂之事，僅像是隨口問道，“聽聞昨夜是你在宮外值守？”
“是?！?p> “可有些什么異狀?！?p> 蘇赫不由得一愣，“沒有，一切正常……臣多飲了幾杯，醉了一夜……”他沒有隱瞞如實答道。
蕭鴻辰便冷哼了一聲。
他步入一處石亭內(nèi)，屏退左右只留蘇赫，“近衛(wèi)軍，你有些什么章程，統(tǒng)統(tǒng)奏來。”
他二人便在石亭中細(xì)說了半個時辰。
……
蕭鴻辰思忖著道，“不論如何行事，切記不可擾民?！?p> “天可汗放心?！?p> “再者，你要于月余之后練軍，只可南去，不可北顧?！?p> 蘇赫笑了笑，“天可汗這是怕我?guī)П芰?？?p> “時至今日，你還是只愿叫朕一聲天可汗？”
“臣是北狄人。”
“北狄人……”蕭鴻辰久久的目視著石亭外的天際，“近衛(wèi)軍城外的營盤原本是那北狄拓石居的倉場？”
“是?！?p> “那位穆瑞看來幫了你不少的忙，對你可謂不遺余力的支持啊?！?p> “他是買賣人，所為皆是想要獲利。他所圖的，不過近衛(wèi)軍今后的軍中采辦?！碧K赫實言道。
蕭鴻辰別有深意的點了點頭。
“新軍初建，千頭萬緒，朕也就不留你。這年節(jié)恐怕你也休憩不得……這樣，年十五上元節(jié)夜里，你進(jìn)宮來陪朕小酌幾杯?！?p> 蘇赫聞聽此言，便覺頭大，推辭道，“夜里宮禁，臣也進(jìn)不來宮里。不如……”
“沒什么不如?！笔掵櫝讲粣偟难缘溃芭匀诉M(jìn)不來，你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有進(jìn)不來的道理？當(dāng)夜你照舊在宮外值守便是，老康自會打開密道，引你進(jìn)來?！?p> 密道？！
蘇赫看著蕭鴻辰遠(yuǎn)去的背影，卻不知為何耳聽密道二字，身子便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錢四海恬著臉湊在蕭曜近前，連連拱手道。
蕭曜一臉倦容的沖他擺了擺手，“不過焦頭爛額，何喜之有?！?p> “誒……王爺切莫如此……”他轉(zhuǎn)頭望一眼身旁的郝云天，又看看秦王蕭曜的這一身打扮，“王爺這是正要出府？”
郝云天接過話頭，“照例年初二王爺是要去國公府走動，咱們就不要耽擱王爺?shù)臅r辰了?！?p> “嗨！咱這不是聽到消息，就按捺不住大清早的就趕著要跟王爺?shù)老裁础?p> 蕭曜步出府門，早有車馬在門前伺候，心下知道這兩位的心思，淡淡的道一句，“車上敘敘吧，今日可不得閑的?！?p> 親自上前服侍著蕭曜上了車，錢四海拽著郝云天忙不迭的也鉆進(jìn)了車?yán)铩?p> 卻未置下多大場面，車馬旁除了錢郝二人帶著的幾名小廝，便只有府里兩名常隨跟著，甚至未帶任何應(yīng)景的禮物，輕車簡從，便向著嚴(yán)國公府而去。
“王爺……”錢四海的胖臉上堆著笑，“昨兒朝堂上的事兒，咱們可都聽說了?！?p> 郝云天伏過身子接著道，“國公爺?shù)降资窃趺磦€章程？”他望著蕭曜，“之前倒沒聽王爺提起過?！彼t疑著說道，“王爺莫怪，咱們這徹底摸不清個頭緒，不過這等大事，怎地國公爺突然在年節(jié)朝儀上就拋出來了？”
“管他啥時節(jié)，管他啥場合，當(dāng)著圣上和朝臣的面，廷議儲位，這就成了！盼了多少年！哈哈……”錢四海低聲笑道。
只覺得郝云天捅了自己一下，錢四海的笑聲便漸漸的熄了……
笑容尬在臉上，錢四海到此時也方才意識到，自上得車來，這一路之上，秦王蕭曜始終面色懨懨，一言不發(fā)。
他瞅了郝云天一眼，對蕭曜輕聲道，“王爺？”
郝云天又扯了扯他的衣袖，遞過一個眼色，“要不……”
蕭曜抬手止住他說下去，僅是淡然道，“明兒初三，晚間便就在我府中一敘吧?！?p> “那哪兒行！咱們怎么滴也得喝上一場，就在我外室，叫上幾個妞兒……”見著蕭曜絲臉上毫不動聲色，錢四海眨了眨眼，趕忙轉(zhuǎn)言道，“成！”
與郝云天下車之際，錢四海又回過頭來，“王爺，還有個事兒……”
蕭曜眉頭皺了皺，“說?！?p> “昨兒，侍衛(wèi)府的薛貴那小子說是到我府上拜個年……”他甩脫了郝云天拽著他衣袖的手，繼續(xù)言道，“他跟我說，想把采薇亭再開起來……”
“薛貴？”
“可不……我估摸著，怕就是蘇赫那小子的意思！”
蕭曜面色不悅的瞪他一眼，“往后注意著些，那是蘇大人?！?p> 昨日朝儀之時，蘇赫的一番言語作態(tài)，最后位列龍案銅鶴之前面向一眾朝臣扶刀而立的跋扈之狀尤在眼前……
蕭曜知道，從今往后，無論明面上還是私底下，是斷不能再輕視這位如日中天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鑾儀衛(wèi)大將軍了。
錢四海偷著撇了撇嘴，“薛貴這孫子！他竟然在我面前獅子大張口，要占六成的份子！誰給他臉了！”
蕭曜心下厭倦的擺了擺手，“你們看著辦吧，給他六成?！?p> “??？！”錢四海的一副綠豆小眼，瞪得溜圓……
……
年初二，回娘家。
皇后嚴(yán)寶珍卻是回不了娘家的。
嚴(yán)府高堂早已仙逝，是以也省得拖家?guī)Э诘娜m中拜見。
秦王蕭曜，代母回府，便是每年年節(jié)之時的應(yīng)有之舉，并無絲毫的突兀之處。
秦王到府，在京的嚴(yán)氏一族能見的，就皆在正堂一一見過。
嚴(yán)守臣便引著蕭曜來在了書房。
是書房，非茅舍。
嚴(yán)守臣的書房里，陳設(shè)雖然簡單，卻也一應(yīng)俱全。
桌案一側(cè)的泥爐，紅碳溫煦，火苗徐徐舔舐著，鐵壺突突冒著水汽。
嚴(yán)守臣親自侍弄著，沏好了兩盞香茗，推一盞至蕭曜近前。
小意的雙手接過，蕭曜隨口一問，“俊卿怎的未見？”
雖然是他特意前來拜年，卻反倒在正堂高坐，受了嚴(yán)府上下一番禮節(jié)繁縟的拜賀，是以未見嚴(yán)俊卿，他心下疑惑也并無機(jī)會開口相問。
嚴(yán)守臣的手，便是一滯……
隨即他便毫無異狀的端起茶盞，撫休撫休的吹散了面上的浮茶，“他也不耐在這京中應(yīng)酬，年前說是要出去走走，不外乎去見他師父，亦或會去峻杰那里看看蜀中風(fēng)物吧?！?p> “他倒逍遙……”蕭曜言語間頗為不滿，“走之前也不來與我聚聚。”
嚴(yán)守臣似愣了愣，終就淡然道，“他怕從此就如此逍遙了……”
蕭曜并未深究其意，又問道，“峻杰，也已是許多年沒有回京了?！?p> “唔……”嚴(yán)守臣停盞在案，點點頭，“峻杰鎮(zhèn)守西南邊陲，左西戎，右南蠻，身系一方水土，治下蜀中百姓千萬，干系重大。他還年輕，正是悉心竭力精忠報國之時，哪里能有那許多兒女情長。”
閑敘至此，已然無話，便只飲茶。
蕭曜輕漱一聲，在嚴(yán)守臣旁側(cè)，正了正身姿。
嚴(yán)守臣余光瞥見他如此作態(tài)，便就抬起視線，望向了窗外那株雪中殘梅。
蕭曜將要開口之際，嚴(yán)守臣眼望冬梅，開口言道，“秦王以為昨日朝儀之際，老夫所言略出意表，唐突了？”
這開門見山的一語，卻就讓蕭曜頗有些無措，竟無從回答，便只有吱嗚一聲，“事先……”
“事先沒有知會與你，是以卻就令你當(dāng)廷甚為難堪，一時間倉惶之際無從應(yīng)對，只能一味閃爍視線，喏喏無言……你是否當(dāng)時尚在暗自慶幸，圣上并沒有當(dāng)眾質(zhì)問你的意思。你背心冰涼一片，私下里覺得好歹算是躲過一劫？”
蕭曜是在心里埋怨嚴(yán)守臣。
昨日朝堂之上，突然發(fā)動立儲之事，根本就未與他透露過只言片語……
今日來，他未嘗就沒有些許興師問罪的意思。
可是此刻，面對嚴(yán)守臣，他卻唯有低首無語。
嚴(yán)守臣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可知我為何不能與你事先言及此事？一是因為……除卻日常朝中事務(wù)，秦王每月尚有督辦晨起玉泉山水入宮的要務(wù)，何其操勞！”嚴(yán)守臣面色不顯，言語間已有戾氣。
毫不隱晦他早已知曉蕭曜時常與蕭鴻辰私下會晤一事，聽在蕭曜耳中卻無異一聲驚雷！
蕭曜瞠目結(jié)舌之時，嚴(yán)守臣便又冷哼一聲，“再者，昨日朝堂之上你的一番作態(tài)很好，很合適，這正是應(yīng)有的效果。相信圣上只看你那副模樣，就知道事先你我并無就此事私下密議過……”他卻又嘆一聲，“你心性淳良，他知道你做不得偽的。沒有對他相當(dāng)?shù)牧私?，我能?dāng)眾觸他的逆鱗？！否則你以為那蘇赫手中的織秋刀只是個擺設(shè)？”
蕭曜遲疑著搖頭不信，“父王……圣上他不會如此的?！?p> 嚴(yán)守臣便無聲冷笑。
他的目光似乎投在了很久很久以前，“不會？這十來年，他對獻(xiàn)王所厭，可有絲毫的緩解？你可曾見過他流露過舔犢之情？”
他的聲量中已然帶著幾分嘶啞，“你又怎會知道，當(dāng)年他對廢太子，是何等的殺伐果決！先皇膝下有六子，你難道從未思忖過，為何至今你沒有一位皇叔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