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馬?!
涂左當時就愣了,已經有年頭沒聽到有人喊山寨的名字了……
胡大的刀已經舉在手中,聽到這三個字,立時放下了刀,抖松了韁繩,“知道咱們拐子馬?還認識戰(zhàn)寨主……”他兩眼瞪起老大,奇道,“不知兄弟是……”
蘇赫卻只盯著涂左,顯然這幾個不入流的馬匪里面,是這位瘦高的漢子說話管用,“現如今道上的弟兄做買賣,不喊山頭,不叫名號,客套兩句都欠奉……只是揮刀就要殺人?”
他抬臂點指著那位瘦高漢子,似是怒其不爭的嘆道,“馬幫這個行當,之所以與那些匪盜不同,要的就是行腌臜事,做磊落人。既然是買賣,就得講規(guī)矩……你們就是這么講規(guī)矩的?”
蘇赫聲音雖弱,聲量也不高,卻擲地有聲條條在理。一番話說下來,馬上的幾名漢子,頓時刀都垂了下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偷眼望著涂左。
胡大緊聲問,“挺上道啊,你誰?。俊?p> 蘇赫尚未答話,涂左就提馬上前一步,“我不管你是誰,也甭在這兒跟我劃道兒講規(guī)矩。莫說戰(zhàn)寨主不在好多年了,我們哥幾個早也不是當年的拐子馬。做買賣就為了吃飯,哥幾個得活人,要論規(guī)矩……”
他的眼光冷厲的掃過左右眾人,“人多就是規(guī)矩?!?p> 他舉起手中馬刀,“誰的刀快,誰的規(guī)矩就大!誰他嗎耐煩跟死人講規(guī)矩!”
眾匪盜對涂左的話深以為然,滑舌就是滑舌,這話說的果然順溜。
“等一等!”二麻子在一旁瞅了好一會兒了,他催動座下馬,在蘇赫馬前繞了一圈,刀尖直愣愣就沖著林靜姿面門上挑了過來。
二麻子的刀法在這幾名匪盜里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那明晃晃的刀尖緊貼著林靜姿的鼻梁一抖,就將她的皮帽掀了去。
“哈哈!”二麻子樂了。
樂得嘴角都翹去了耳邊,樂得口水幾乎都要抑制不住的淌了下來。
林靜姿窩盤在皮帽里的長發(fā)頓時如瀑似水般的傾瀉而下……
碎發(fā)垂面,她那姣好的面龐若隱若現,二麻子何時見過如此美貌的嬌娘,一時間他笑的呆了,他以為自己撞見了天仙。
“哥……”三瘤子在一旁捅了二麻子一把。
二麻子身子不動,只是迷迷糊糊的說道,“你再給我來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咦?”并未留意這女子的長相,聽他哥這么一說,三瘤子這才定睛瞧去,“誒呦喂!”他猛吸了一把鼻涕,“快看誒!這孫子的婆姨長的真俊嘿!”
……
這場面……蘇赫只好無奈的沖林靜姿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對我這么有信心呢?”林靜姿回望他一眼,問道,“這個可是七個馬匪呢。”
“嗯。你是時候試試能不能一個打七個了。至于我……”蘇赫聳了聳肩,“你顯然指望不上?!?p> “那我就試試?”她極為罕見的對他莞爾笑道。
蘇赫深以為然的對她點點頭,“你先上,我斷后!實在不行,我看看能不能再勸一勸他們吧……”
她只是沖他側仰著面龐,不屑的瞥過他一眼,就開始脫衣服……
脫衣服,是個很香艷的動作,也是很多事情的前奏。
衣服脫得姿態(tài)如何,很影響后續(xù)事情的情緒。
林靜姿對節(jié)奏把握的很到位。
她也很了解這些莽漢。
所以只是厚皮袍的束帶,她就低著頭解了半天,就像是正在解自己的褲帶……
二麻子諸人,此刻的情緒很激動,身子很僵硬。
因為這個娘們,是此刻這片天地間唯一的一個娘們……
關鍵是,這個娘們真真長得很水靈。
要命的是,她開始脫衣服了。
至少二麻子拱過了那么多窯姐兒,就從來還沒有見過這么水靈的人物。
他們那一雙雙火辣辣毫不掩飾的眼神,令蘇赫有些尷尬。
他接連的沖這幫馬匪打著招呼,“快了!快解開了!大家不要急,馬上就好了!”
林靜姿又側過臉翻了他一個白眼兒。
二麻子終于再也耐不住了,“嗨呔!”他怪叫一聲,“忒得麻煩!”拍馬上前,他就要一把將這個娘們搶了過來。
在二麻子眼中,這兩人要生要死不過是他們的一句話的事兒。伺候的不如意,那只能叫他們想死都難。
……
“二麻子!”涂左猛然大喝一聲。
他始終沒有動。
他甚至不為人察覺的磕著馬腹,悄然向后退了幾步。
久在江湖,有句老話涂左記得清楚。
“江湖中,只怕三種人,老道爺,小和尚和女人?!?p> 人老鬼精的老道,那自然是極難對付。
青壯的小和尚,敢獨自在江湖行走,難保身懷精純的佛門絕技。
女人這個詞兒,卻沒有前綴限定……老女人,小女人,漂亮女人,丑女人……江湖中的這些個女人就都是些惹不起的大麻煩。
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二麻子撩起刀挑了她的皮帽,她也只是笑笑。
哥幾個當她面說的那些個渾話,她也只是笑笑。
那自始至終不慌不忙,紋絲不亂的作態(tài)……即便她正在解皮袍的束帶,涂左也沒有絲毫的激動。
因為涂左覺得這事兒到現在好像有些不對了……
……
“哥!”三瘤子也呼喊了一聲。
三瘤子喜歡女子,但是他從來不挑。
什么女子都行,俊女子丑女子……能拱上的,才是好女子。
但他的視線始終盯著馬背后面的那個年輕后生……
他覺得這后生,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他根本就不敢喊出名字的人。
黑風盜來襲拐子馬山寨那一回,他就藏在寨子里,他瞧見過那個人。
后來黑風盜往來邊關內外,他也偷摸著看見過那個人幾回。
那個人是年輕,是和這后生很像,唯一讓三瘤子不確定的是,這后生面黃肌瘦的……和那個一身黑皮,腰系烏茲刀,胯下嘶風獸,往來雄姿不可一世的人差距實在是太大。
可是就在此時,在這個后生前后挪動身子之際,三麻子看見了他外罩厚皮袍里的那件黑皮大氅露出了一角!
他不由自主的驚呼一聲,“黑風?!”
……
晚了!
涂左與三瘤子只覺得眼前一道白煉閃過,二麻子的好大頭顱就被帶上了天際……
一腔子熱血直直沖天就噴了出去。
緊接著那女子好似鬼魅似得,像只脫殼的金蟬,直接從厚皮袍里蹦了出來。
也聽不真她嘴里鼓搗著念了一句什么話……
砰!
她那躍起在半空中的身影,竟似突然就化了。
真真就不見了。
化為了漫天的飛雪。
“鬼啊!”胡大驚叫了一聲,撥馬就逃。
啊字,尚未出口就破了音兒。
一把造型簡潔至極的直刀突兀的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緊接著一道筆直的血箭便自他的嗓吼處飚了出去……
胡大身子都未轉過,雙手就捂著喉結一頭沖馬下栽了下去。
飛雪中,幾道黑光劃過,數枚萬字鏢就頂著剩下幾個馬匪的眉心劈了進去……無一例外。
涂左逃了。
他看到那女人突然在空中消失,緊接著幾位弟兄幾乎是同一時間從馬上栽下去,就飛也似得撥馬逃了。
他甚至都未曾回頭看上一眼他弟兄們的死活。
他不敢看,他已經嚇傻了。
涂左很慶幸,慶幸自己還記得那句老話,也慶幸自己有一匹快馬。
他的馬很快,即便涂左窮的都快要光腚,也從未動過賣馬的心思。他曾經有過一個婆姨,被他還賭債賣了,但他永遠不會賣自己的馬。
雪片,呼呼的從他臉龐上掠過,沾染到他的胡須上,眉毛上,涼絲絲的。
涂左也沒工夫去抹一把臉。
他弓著腰,低伏在馬背上,要快,他得逃出去。
逃的遠遠的,他一定可以的。
頭一回,涂左對馬匪這個營生產生了一絲猶豫,是不是他真不是這塊料……只要能逃出去,其實他打小跟著裁縫學過幾年的手藝,還是老老實實在邊鎮(zhèn)操持個量體裁衣的營生來得穩(wěn)當些。
胯下的快馬,好似身子打了一激靈?
涂左怎么就覺得這馬尾突然沉了一沉?
瞬時,他的脊梁上就冷汗涔涔,他覺得好像有只陰冷的鬼魂悄然的出現在了他身后,就站在馬背上……
他瞪大了眼睛盯著前方,寧死也不敢回頭,心里不斷的告訴自己,錯覺,這都是錯覺!
自己實在是被那個女人嚇出神經了。
……
涂左笑了。
笑得很難看。
因為他一低頭,就看到一截刀身從自己脖頸間戳出去老長……
看來,想當滑舌的裁縫果然不是好馬匪!涂左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此時就在他身后耳畔,飄來一陣鬼魅也似的女聲,“誰的刀快,就是誰的規(guī)矩?那你看看我的規(guī)矩大不大?”
涂左想點點頭,想由衷的對這句話表示肯定,然而他的下一口氣卻再也吸不進肺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