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邊恨意
在秋日艷陽之下,在那遠處的高崗之上,不知何時已然散漫的佇立著一排十?dāng)?shù)騎。
他們突然乍現(xiàn),又好似已經(jīng)在那里等待了許久。
雄健的馬背之上,他們?nèi)巳松碇灰u黝黑的皮袍!
黑風(fēng)盜!
……
阿依夏回望姆母一眼,恨聲道,“姆母先回車上吧,這是他的黑風(fēng)盜!將我送嫁浦類的一路上,我時時等,刻刻盼,望的眼睛都要瞎了,他們不來!他此時派他們來這里,想做什么?”她隨即冷哼一聲,皮鞭在手,高呼一聲,“馬牽來!”
姆母沖她點點頭,“去吧,我就在這兒看著你?!?p> 這位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立身在馬隊中央,面對黑風(fēng)盜就好似一根定海神針般巍然不動。馬隊眾人看著她,之前紛亂的情緒,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阿依夏翻身上馬,沖百人長托雷一揚手,“集結(jié)騎隊。”
托雷一抖韁繩,在馬隊前盤桓了一圈,沖騎隊厲聲大喝,“都跟上來!”
“你和騎隊都給我守在這里!”阿依夏翻了他一個白眼。
托雷方才那剛毅的表情,頓時苦了下來,“公主……這……”
……
這是黑風(fēng)盜!
天山南北的大漠草原上,最兇殘的盜匪。
馬隊的騎手們,商隊的馬夫伙計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公主殿下就這么一人一騎迎了上去……
景子掀起車簾一角,他默默的注視著場面上的情形。遙望一眼高崗上的那十余騎黑風(fēng)盜,再回頭看看車廂中依舊昏迷著的他……
景子感覺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就要發(fā)生了。
……
零零散散的,十余騎黑風(fēng)盜各自催動馬匹,漫步到日頭之下高崗一側(cè)的陰影處,遠遠的瞭望著馬隊。
卻有一騎,控著馬速,不緩不急的駛了過來。
阿依夏冷冷的看著這一騎徑直來到自己近前。
馬鞭一指來騎,她尚未開口……
“黑風(fēng)麾下鷹笛,見過阿依夏公主?!?p> 阿依夏支起下頜,傲然道,“你認得我?”
鷹笛面門上斜掠著一道刀疤,將他的左眼眉跡分為兩段,笑起來顯得有幾分猙獰,此刻他聞聽阿依夏公主如此問話不免苦笑……
認得她……
鷹笛搔了搔發(fā)跡躊躇道,“曾跟隨大當(dāng)家的去過高昌,見過公主……公主來黑風(fēng)寨那次,也是我?guī)У年牎鬟@是健忘了……”
“哼!”阿依夏翹起高高鼻梁,“我可不認得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你還來打我馬隊的主意?”
“鷹笛死也不敢?!彼s忙在馬上沖阿依夏撫胸施禮道,“公主殿下的馬隊在這片草原大漠可以橫行無阻,大當(dāng)家的早就交代過的?!?p> 阿依夏轉(zhuǎn)而面色一凜,“他讓你來做什么?”
鷹笛聽到阿依夏公主這么問,雙眼緊瞅著她,不由得心下一沉,皺起那道斷眉問道,“這么說,公主沒有見過大當(dāng)家的?”
“黑風(fēng)盜的惡名,草原諸部皆恥于啟齒,我堂堂高昌國公主,怎么會認識黑風(fēng)盜!更是從來也沒有見過什么大當(dāng)家的,你可不要敗壞我的名聲?!?p> “公主殿下……”鷹笛當(dāng)然知道阿依夏為何會如此譏諷……有很多事,她是根本就不知道的。
夏末之際,只單單為了她一紙書信……蘇赫在樓蘭接到飛鴿傳書的當(dāng)日便不顧風(fēng)暴即將來襲,在樓蘭女王百般勸阻之下依然執(zhí)意率隊急返。沙海中慘遇罕見的狂風(fēng)沙暴,騎隊頂風(fēng)而行數(shù)次在風(fēng)沙中迷途,水糧斷絕……足足在沙漠中艱苦跋涉了近半個月……
然而天意弄人,命途多舛。蘇赫返回寨中就得知高昌國主李昌鎬已將阿依夏公主送嫁蒲類的消息……
風(fēng)巖之上,蘇赫孤坐整整一夜。
鷹笛遠遠見到的。
對此,鷹笛搞不懂。
在他心里,大當(dāng)家的,黑風(fēng)盜的黑風(fēng),那是何等樣人物!
莫說這位阿依夏公主,在這片草原大漠之上,什么樣的女人大當(dāng)家的找不到。
樓蘭公主那美成仙人也似的女人,大當(dāng)家的根本都未正眼看過……甚至樓蘭女王自己都說,只要大當(dāng)家的樂意,她便當(dāng)即委身下嫁,奉大當(dāng)家的為樓蘭之主!鷹笛當(dāng)然知道,女王的這句話可絕不是玩笑。
……
然而此刻卻并不是說這些時候。
鷹笛心里著急。
不止是他,整個黑風(fēng)盜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急瘋了!
他們的大當(dāng)家的,忽然就失蹤不見了。
蘇赫去了高昌之后,就從此渺無音訊。
是生是死?竟然再沒有音訊回傳。
更為蹊蹺的是,他們私下里多方打探,拓石族的卓婭族長便就在此時遠去了極西的大秦……
按理說,大當(dāng)家的絕不至死……
蘇赫精湛的佛門上乘功夫乃是圣僧鳩摩邏與大和尚祖天雄親自傳授,在這域外草原罕遇敵手。
跟在他身邊的老孫頭,一身高絕的功夫也曾橫行中原江湖如履平地,以他二人的身手決計不會栽在這小小的高昌城內(nèi)。
然而他們卻從此消失不見了,連同一道去的那個帳房景子也蹤跡難尋。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大當(dāng)家的去了哪里?老孫頭又身在何處?無論如何也不至于一點消息也沒有。
黑風(fēng)盜此時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巴蓋烏與幾位千人長、吉薩穆哈因、庫克等人商議之后,不能再等下去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蘇赫。
故此,扯出了十?dāng)?shù)支騎隊四處打探,鷹笛的這一隊正是專往哈爾密王城遺跡一帶尋來。
……
遲疑的看著阿依夏,鷹笛想了想,終是開口道,“公主殿下,黑風(fēng)他……不見了……”他不再有絲毫的隱瞞,仍然帶有一絲希冀的問道,“公主是真的沒有見到?或者一點兒風(fēng)聲也沒有么?”
阿依夏當(dāng)即愣了,“不見了?你什么意思!”
鷹笛重重的點了點頭,“我正是來找他的。昨日咱們便跟上了公主的馬隊,晚間到這里也不便打攪,所以直直等到天明此時方才用鳴鏑示警,特意趕過來問問。”
仔細的端瞧著鷹笛,那刀疤罩面的臉上一副凝重之意,阿依夏知道他沒有說謊。
原來這鷹笛并不是在他指使之下攔住自己……她心中莫名的泛起一絲失望。
可是,一想到蘇赫,她心中便頓時涌起滔天的恨意。
“哈哈!”她不由得仰天大笑,“他也有今天!”那股難以遏制的恨意間,卻滿滿皆是無盡的苦楚……
給他飛鴿傳書,要他來帶自己走……她等了那么久,卻沒有得到他一星半點的消息。忐忑之下,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些什么變故,阿依夏私下里找到高昌城的黑風(fēng)盜駐點,讓他們?nèi)ツЧ碛驅(qū)に麊杺€清楚。
多少個不眠之夜,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癡癡的等待,夜不能寐,她心急如焚。
她的父王,要將她嫁給蒲類穆松,蘇赫的父親!
前后思量蘇赫決計不會撇下自己不管,她甚至在想,這么久沒有他的回應(yīng),他是不是需要做一些萬全的準(zhǔn)備也說不定呢。
她祈盼著他能帶給自己一份意外的驚喜……
最終駐點的人都回來了,卻依然沒有他的消息。
她使出了所有的手段,駐點的人才支支吾吾的告訴她,蘇赫陪著樓蘭公主遠赴了大漠深處的樓蘭國……至今未歸。他們在收到她的書信之后,不敢耽擱,即刻便向樓蘭轉(zhuǎn)傳,卻也沒有消息傳回。
知道這一切的阿依夏如遭五雷轟頂,她萬念俱滅。
原來他就是如此對待自己的。
原來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竟然陪著樓蘭公主去了樓蘭國……
他去做什么!
早就聽聞樓蘭女王想要招他這位蒲類四王子做女婿……難不成,他就真的撇下自己投親去了?!
樓蘭女王那個人盡可夫的妖媚賤人……難不成他準(zhǔn)備把這對母女齊齊都納入帳下?!
父親嚴(yán)令下的婚期不容更改,阿依夏已經(jīng)無計可施,徹底絕望了。
她無助的甚至幾次想要尋死……卻是姆母沒日沒夜的陪在她身邊,不讓她這么做。
她已然心死。
她已是恨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