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陣陣驚雷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役,之所以完敗吉薩人,是蒲類、姑師、高昌三大王庭通力合作,協(xié)同作戰(zhàn)的結(jié)果。
首當(dāng)其沖的姑師部落,在昆都爾的父王,聞名草原的雄鷹帕頓統(tǒng)領(lǐng)之下率先接戰(zhàn),拼死抵抗!
姑師勇士們且戰(zhàn)且退,在損失大部族人的慘境之下,最終在蒲類牧原上與蒲類王庭合兵一處。
高昌王率兵及時趕到,與兩大王庭的兵力前后夾擊,血戰(zhàn)月余,方才擊敗兇蠻的吉薩人。
然而即便是勝,也只可稱之為慘勝。
其后多少年,天山北麓三大王庭人口凋零,斷不敢言戰(zhàn)。
這修養(yǎng)生息,不過二十多年……
吉薩人,卻又來了!
這一回……
姑師昆都爾王,卻已經(jīng)投敵。
高昌是否還指望的上?
所有的這一切,金帳里沒有人開口言說。
不敢問。
也不敢說。
蒲類所面臨的困境……
這突如其來,好似晴天霹靂般的絕境,已如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
“禮隊去了近千騎……”陰郁的聲音,在金帳中響起。
曲突耷拉著眼角,斜目望向矮塌上的巴蓋烏,冷冷的說道,“殺至姑師王庭,遇上了吉薩人的大軍……”
他嗤笑了一聲。
笑聲在此時的金帳內(nèi),卻是那般的刺耳和突兀,“我只奇怪……這全軍覆沒的一戰(zhàn),二哥你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巴蓋烏嘴里的水還沒咽下去,就直接嗆在了嗓子眼里。
絲毫不去理會巴蓋烏那滿是血絲的雙眼,和投向他憤怒的目光,曲突搖晃著身子踱出幾步。
掃視著帳內(nèi)眾人,曲突的聲量突然大了幾分,“吉薩人從來都是些瘋子。勇士們盡數(shù)戰(zhàn)死,對得起部落,對得起王庭!都是真英雄,好漢子!”他的語調(diào)一轉(zhuǎn),驟然冷笑道,“我只奇怪,二哥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這尖酸刻薄的言辭,好似一把燒紅的利刃,徑直捅在巴蓋烏的胸口。
禁不住嘴一張,一股熱血自巴蓋烏的口中噴濺而出。
他頓時身形萎頓,幾近暈厥……然而除了身旁的蘇赫和索倫,侍從們此時卻都不敢上前……
曲突是言辭不善。
然而曲突的話里的意思,卻正是頭人們心中所想,卻不敢言的。
浦類王庭,從來只有戰(zhàn)死的勇士,沒有逃回來的孬種!
……
穆松的身軀,隱在金帳的暗處。
他始終默無聲響的佇立著。
靜觀著帳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他熟稔的掌控著金帳內(nèi)的風(fēng)向,他清楚在這種危機(jī)時刻,有必要,讓所有人的情緒爆發(fā)出來。
是故,對曲突的質(zhì)疑,他根本不欲阻攔。
相反,他還要適時的添上一把火。
他了解巴蓋烏。
他精心培育的下一代蒲類王。
然而,一個人的心性總是會隨著境遇發(fā)生改變。
值此危機(jī)時刻,正是錘煉巴蓋烏的最佳時機(jī)。
要么,他成為一位頂天立地的蒲類王。
要么……
穆松絲毫不介意失去一個毫無作為的兒子。
至于曲突……
穆松很清楚曲突的稟性。
曲突很不錯!
如果巴蓋烏是一頭雄獅。
那么曲突就是那陰險狡詐的豺狗。
雄獅的身邊,不需要那么多的忠犬……豺狗卻能提醒他時刻警覺著自己的王位。
……
索倫的拳頭,捏的骨節(jié)嘎嘣作響。只要曲突膽敢繼續(xù)再說一句……
即便是阿爸和頭人們當(dāng)面,他也要沖上去,一拳砸下他幾顆牙齒再說!
曲突與巴蓋烏平素就明里暗里的針鋒相對,這一點,索倫清楚。
可現(xiàn)在二哥都成什么模樣了……
索倫的心里熱突突的,曲突卻在這時候說這些渾話……
他真想撕開曲突的胸膛,看看他的心還是不是肉長的。
簡直混蛋!
……
不待曲突繼續(xù)說下去,穆松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阿依夏公主,人在哪里?”
似乎金帳內(nèi)的所有人,在吉薩人即將大舉入侵的消息之下,都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他們?yōu)楹螘R聚在王庭。
頭人們紛紛皺起了眉頭,也沒有人會想到,在此等危機(jī)時刻,他們的王,蒲類的天,居然會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
……
蘇赫身子一僵,驟然握緊了拳頭。
巴蓋烏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數(shù)下。
最終,他啞著嗓子,沉聲道,“死了?!?p> ……
蘇赫的腦海中似炸響了一聲驚雷!
他甚至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他眨了眨眼。
沒有聽錯!
噌!
蘇赫只驚得自矮塌上霍然起身。
“你說什么?!”
一只手,哆嗦著,費(fèi)力的拽了拽蘇赫的衣袖。
他下意識低頭望去……
看到的,卻是巴蓋烏那貌似平靜,卻蘊(yùn)藏著無比悲傷的眼神……巴蓋烏沖他點了點頭。
顧不得巴蓋烏渾身的創(chuàng)傷,蘇赫猛的甩脫了他的手。
“死了?!怎么會!你說過……”
……
卻不再看他,巴蓋烏迎上了穆松投來的目光。
“是我,派顛不停多山潛入姑師王庭……找到被掠走的阿依夏……王妃……”巴蓋烏奮力的咬牙說道,“是我!讓多山殺了她!”
……
哄!
沒有人注意到蘇赫此時面上已近瘋狂的異樣。
帳內(nèi)的頭人們,忽然就吵嚷了起來。
“完了!”
“這……這下麻煩大了……”
“阿依夏公主是高昌王的掌上明珠……她這一死,李昌鎬非瘋了不可?!?p> “怎么辦!高昌這次怕是指望不上了……”
眾人都意識到,阿依夏公主的死……這對蒲類此時的境地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
高昌,這個天山北麓三大王庭之一,與蒲類百年交好的盟友,因為一個女人的死,馳援蒲類幾乎已沒有可能。
……
“死的好!”穆松朗聲大笑。
他極為罕見的露出贊許之意,沖著巴蓋烏深深的望了一眼。
能做出這樣的決斷,巴蓋烏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搶婚,在草原上算不得什么,但被搶的是蒲類王的王妃…那么被擄走的阿依夏公主,只要活著就永遠(yuǎn)是蒲類王庭丟掉的臉面……而且這丟掉的臉面恐怕永遠(yuǎn)也拾不回來,會被草原的游吟歌手千百年傳唱……
在此等狀況之下,巴蓋烏能對他心愛的女人下手……
那從此以后,就沒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
這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钠杨愔鳌?p> 穆松笑得妥帖,笑得欣慰,笑得從此再無煩憂。
似乎,吉薩人的到來,姑師人的反叛,高昌恐將只作壁上觀……這一切,對他而言根本不過就是一個笑談。
……
穆松的笑聲中,蘇赫卻幾近崩潰。
他無法相信。
那個鮮活,美麗,渾身上下都迸發(fā)著迷人魅力的阿依夏……死了?!
巴蓋烏……
他的二哥!
為什么要這么做!
蘇赫覺得頭腦間一陣陣的眩暈和恍惚,自胸腹間泛上來,乃至唇齒間的皆是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