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循環(huán)之理
穆松那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得捏得嘎嘣做響……
老把頭肩頭的鎖子骨,已是堪堪承受不住,就要被他捏碎了去。
“王上饒命!”老把頭一聲慘叫,方叫穆松回過神來。
“你怎么知道部落里有夏人的孩子?”自穆松牙縫中一字一句迸出的言語,只有他二人可以聽聞。
“王上……”
穆松大手一拎,一陣搖晃,老把頭全身的骨縫竟似都松動了寸許。
“說!”
“王上……”老把頭嘴角哆嗦著,再不敢有絲毫的隱瞞,“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夏人的孩子……那劉七,說要找的人有一塊鐵牌……”
“鐵牌?!”穆松的一雙虎目頓時瞇了起來。
老把頭的嘴角抖索著,“草原上的兒郎,打小都會栓個狼牙鷹爪在脖頸上……沒誰會掛個鐵牌……”他的腦袋無力的耷拉下來,“唯有四王子小時候,我見過他胸前墜著個鐵牌……邊鎮(zhèn)混營生的時候,算是手巧,跟著雕鏨師傅學(xué)過半年……看著四王子的鐵牌稀罕,還……還接過手里把玩過一回……”
老把頭咽了口吐沫,“我這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除了這個我啥都不知道……王上!我那真是給這劉七胡謅的!”
穆松手里一緊。
老把頭的身子如同一面斷線的風(fēng)箏般被穆松遠(yuǎn)遠(yuǎn)的扔了出去。
一扭身。
不再看這老貨一眼。
穆松開聲大喝一聲,“黑熊!”
一道黑影自夜幕中驟然閃過。
……
隨著巨獒滿口利齒撕咬啃食的刺耳聲。
傳來老把頭一聲充滿驚恐和不甘的慘叫,“王……你承諾……放我……??!”
“承諾?!”穆松森然冷笑道,“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承諾,你信?”
……
這一幕。
讓這片所在,頓時一片死寂。
驚詫的族人們,驚恐的相互對視著。
老把頭,就這么葬送在了巨獒的口下。
他們都知道,他們的王,已然是出離憤怒了。
……
發(fā)生的一切,蘇赫全然沒有注意到。
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駝隊(duì)里的那名伙計(jì)……
那個人,胸前墜著一塊墨色木牌!
蘇赫似乎漫不經(jīng)心的踱開幾步。
他走近了些。
借著火柱的光亮,他貌似不經(jīng)意的瞅了幾眼。
蘇赫的眼角不由得一顫。
他看得清楚!
那塊小小的,極不起眼的木牌……
果然與他懷中胸前那塊魚型鐵牌極為相似!
只看一眼,蘇赫就轉(zhuǎn)身走開。
他滿腹狐疑。
……
胸前的這塊鐵牌,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珠蘭夫人去的早。
他只依稀記得母親的手,撫摸在他的臉龐上,總是那么冰涼的,沒有一絲熱度……
除此之外,蘇赫對母親再無其他印象。
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塊鐵牌的由來。
他早就問過父王,穆松從來對此避而不答。
他就此問過他的師尊圣僧鳩摩邏……圣僧只看一眼,就將鐵牌塞回他的懷里,從此對此事一言不發(fā)。
他甚至問過師兄。
然而師兄撓著光溜溜的大腦殼,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對此,他早就放棄了,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守護(hù)著母親留給他的這件東西。
可是卻在錢掌柜駝隊(duì)里一名不起眼的伙計(jì)身上,居然看到了類似的物件……這在之前,他還從未見到過。
蘇赫覺得奇怪,怎的這次回轉(zhuǎn)蒲類,卻遇見如此多的蹊蹺之事?
他不到十歲便被父親送入哈爾密王城的小蘭陀寺,師從圣僧鳩摩邏。
他入寺不足三月,便可通曉解讀《金剛經(jīng)》。
不到一年就被視為慧根靈動,佛緣深種。
然而圣僧卻不讓他繼續(xù)研習(xí)佛法,卻同師兄一道帶他游歷天下……
蘇赫深知因果循環(huán)之理。
這諸多蹊蹺,絕非偶然。
莫不是,冥冥中有天道揭示,將有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
……
思索中。
蘇赫渾然不知,這場面上都發(fā)生了些什么。
直到索倫用肩膀頂了頂他。
“哥,快看!二馬分尸了!”
待蘇赫順著嘈雜聲瞧過去的時候……
錢掌柜被兒臂粗細(xì)的繩索,分別捆住肩頭和腿腳,橫懸在雙馬之間。
只聽聞兩匹健馬,在刺耳的鞭哨聲中嘶鳴著。
翻騰的四蹄,濺起大片的草屑泥塊。
雙馬東西背向,奮力躍去。
噗!
錢掌柜的腰際,頓時化為一片血霧。
人被分做兩段,由健馬拖拽著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只余下草地上拖拽出來的凌亂臟器,血肉四濺,一派狼藉。
族人們興奮了!
二馬分尸的場面,可是不常見。這就是他們的王,給錢掌柜的交代!
這種異樣的血腥和殘忍,極大的刺激著族人們的神經(jīng)。
族人們簇?fù)斫腥轮?,似乎這秋夜冷雨,也不再是那么的寒冷了。
……
“蘇赫!這駝隊(duì)的間子是你挖出來的……”穆松對此事已經(jīng)很有些不耐煩的言道,“如何處置,你說說看?!?p> 老把頭的嘴,永遠(yuǎn)的閉上了。
錢掌柜死無完尸。
這已給了族人和那些個駝隊(duì)行商足夠的提醒和警示。
至于其他的,穆松此刻倒是很想聽聽蘇赫的意思。
……
曲突一對陰損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著蘇赫……對于蘇赫挖出間子一事,他頗為不屑。
“一并砍了腦子省事!”曲突掃了一眼倒剪雙臂,挨排捆在地上的駝隊(duì)伙計(jì),冷冷的言道。
“砍了!”
“統(tǒng)統(tǒng)殺掉!”
“三王子說的對!”
族人們大呼小叫的叫嚷著。
并非戰(zhàn)時,平日里能有像這樣一次掉十幾顆腦袋的場面,著實(shí)讓所有人大呼過癮。
老祭司忙不迭的遣人回去,將他祭祀的行頭和法器取將過來。
這將是絕佳的獻(xiàn)祭。
草原大神,甚至天神,都會格外開心滿意的。
……
穆松不動聲色的只看著蘇赫。
蘇赫對這樣毫無意義的殺戮,沒有絲毫的興致。
他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的掃到那個委頓在地上,身材瘦小的伙計(jì)身上……頓時便有了主意。
他湊前一步,在穆松肩畔,低語道,“父王,黑風(fēng)寨的黑窯里,還短不少人手……”
“嗯……那就這么辦!”穆松隨即便對眾人朗聲道,“蘇赫說的有理。這干人等,待明日一起解送到哈爾密王城!木沙那里,很是需要些苦役……”
至于黑風(fēng)寨,穆松當(dāng)然絕口不會提及。
以血腥兇殘聞名的馬幫黑風(fēng)盜,悍然往來大漠草原。這些年,更是吞并了大大小小的馬幫匪盜一十七股,實(shí)力早就是域外草原上的第一巨盜。
近兩年,黑風(fēng)盜已然侵至大夏邊鎮(zhèn)一帶,甚至在甘涼都有著極為響亮的名號。
天山南北兩麓,諸多部落王庭,談及黑風(fēng)盜無不變色。
黑風(fēng)馬幫的名頭,早已是幼兒止啼的絕佳良藥。
然而,正如有些人私底下胡亂猜測的一樣……黑風(fēng)盜確就是蒲類王庭私底下豢養(yǎng)的部落武力。
更沒有人知道,浦類王庭的四王子蘇赫,便是令這北狄荒原聞風(fēng)喪膽的巨盜黑風(fēng)!
……
穆松的決定,沒有人反對。
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駝隊(duì)里,那名身量瘦小的伙計(jì),低垂的目光里突顯出的亮光,一閃而逝。
成了!
景子背縛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緊了拳頭。
他只悄然的一仰脖,那墜在胸前的木牌,輕巧的躍動起來。
滑入了衣襟領(lǐng)口,消失不見。
……
族人們和眾位頭人,顯然都有些悻悻然。
曲突撇了撇嘴。
“嗎的!一向鬼鬼祟祟,有什么話不敢講在當(dāng)面,卻要在父王耳邊吹風(fēng)……”嘴里不干不凈的低聲自語著,沖著蘇赫的背影,他狠狠的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