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齊相
人群又開始騷動，他們注意到車隊后面揚起的兩面大旗，一面鑲著金字“齊”字，另一面鑲著“田”字。于是瞬間意識到那個騎在馬上的人，那個不怒自威的男人竟然就是齊國的相國——田和。在那個強大的齊國，他位極人臣，權(quán)傾朝野，相國的職位已經(jīng)說明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攜領百官，輔佐國君統(tǒng)治萬民。但是早有傳聞說在那個國家里，年輕的國君已經(jīng)成了傀儡，相國田和才是齊國真正的掌控者，徹底的可以呼風喚雨的人。
“他為什么要到我們?nèi)R國來啊……”
“看他的衣服，就應該知道他不是一般的達官貴人了……”
“幸好他今天才帶這么點人來，要是他帶來的是齊國大軍，那我們就真的危險了……”
……
一時間，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們謹慎地看著田和，眼中的懼意越來越盛，也使得他們再也不敢像農(nóng)夫那樣邁出勇敢的一步了。
然而那侍女卻只是被自己天真的勇氣左右，她的理智已經(jīng)悄悄地挪開到別處，以避開危險，她冷笑道：
“兇器？他那柄鋤頭也算兇器？你們還真是草木皆兵啊……聽說齊國的相國是一個寬厚仁義，勇猛無懼的大英雄?，F(xiàn)在依我看來不僅是一個十足的膽小鬼，還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壞蛋?！?p> “放肆！”
矮胖之人尖叫道，聽到主人竟然受到這番羞辱，他又驚又怒，臉上就像刷過白漿一般煞白。他一巴掌打在侍女臉上，把她打翻在地。侍女捂著火辣辣疼痛的臉，瞪大眼睛怒視著那個矮胖子，她倔強著不讓自己眼淚流下，但是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兩行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春蘭！”
彈琴的少女心疼地叫喚一聲，立刻將自己的侍女抱住。少女的懷抱更加加劇了春蘭的委屈，眼淚嘩啦啦地嚎啕大哭起來。
少女抱著春蘭安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讓她哭聲稍歇，她嘴唇附在春蘭耳邊小聲道：“你看我怎么替你報仇……”侍女哭聲一頓，淚花點點地看著少女，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為自己報仇。少女神秘地笑了笑，起身走到那矮胖之人面前。她身材苗條，比那個矮胖子還高出一個肩膀。矮胖之人見這少女已經(jīng)逼近身旁，心中竟然萌生出怯意。他當然不是懼怕眼前這個尚還未脫稚氣的少女，而是少女身后的侍衛(wèi)。那個侍衛(wèi)看起來并不壯實，反而有些瘦削，跟主人的守衛(wèi)比起來不值一提，但是那雙眼睛卻更加陰冷，讓他想起了懸在自己腦門處的“矛尖”。被這樣的目光逼視擊碎了他所有自信的屏障，他明白自己只要對這個少女動手，那朝他射來的就不是眼神的寒光，而是真正的劍光。雖然他這邊也有一位劍士，但是這不是他的劍士，而是主人的劍士。他心里起了退縮之意，不自覺地向后退半步，以求與少女盡量拉開距離。
矮胖之人緊張地盯著少女，他看到對方也在盯著自己，只是少女面容上是單純的怒意，而他臉上鋪滿了膽怯。少女走到矮胖子面前，忽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矮胖之人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挨打的疼痛感。“咦？”他心里狐疑“剛才那一巴掌打哪去了？不是打在我臉上，那是打在誰臉上？”他瞥見主人的斗篷忽然抖動了一下，心里驀地意識到什么，這一巴掌比要了他的命還嚴重。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少女板著稚嫩的臉龐對田和說教道：
“你沒管教好自己的奴才，所以這一巴掌算你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田和在內(nèi)，他不相信在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敢打他一個耳光，而且這么干脆利落。他一生戎馬倥傯幾十載，指揮千軍萬馬東征西討，蕩平過無數(shù)反抗他的國家或城市。當年在齊國根基尚穩(wěn)之時，也有一些密謀推翻他的異黨，一旦被他發(fā)覺，便立刻率衛(wèi)軍清剿反動勢力，血洗余孽，通常會株連九族，不留活口。其手段狠辣決絕，沒有半點遲疑?？山裉爝@一巴掌帶來的羞辱，就算是別國那些居心叵測的諸侯，都未曾給過他的。在那一瞬間，他腦中燃燒起一種念頭，就是馬上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返回駐扎在兩國邊境上的齊國軍營，只等他一聲令下，鐵馬金戈沖出營地，這個小小的萊國整個就會灰飛煙滅，承受滅國亡種的命運。但是他此行的目又馬上打消了這種念頭，他從來都是按目的行事，不然他也不會達到今日的成就。盡管臉上火辣辣地疼痛，現(xiàn)出一個淺紅色的手掌印，他也只是僵硬地杵在遠離，心中咒罵這丫頭下手還真不知輕重，嘴上不發(fā)一言。
矮胖之人此刻早已匍匐在地，邊磕頭邊乞求：“相國大人饒命，相國大人饒命……”他已經(jīng)肝膽俱裂，魂飛魄散，因為他明白雖然是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打了相國一巴掌，但是究其原因，倒不如說是自己打了相國一巴掌。
少女打完這一巴掌，輕吁了一口氣，正欲走開，身旁一個陰森的聲音突然讓她哆嗦了一下。
“賤丫頭，納命來！”
劍光閃過，她猛然抬頭，只見一柄巨劍已然懸在她頭上，離她只有幾寸距離。她下意識地想要呼喊，可是死亡離她如此接近，已經(jīng)近到容不下任何聲音。頭昏目眩中，她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四肢癱軟。接后發(fā)生的事情她都沒有認識意識，只是當她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柔若無骨地癱倒在一個人的懷中。
少年侍衛(wèi)抱著少女橫劍胸前，他警惕地盯著劍士一舉一動，就連手指上的一個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剛剛和劍士急促過了幾招，知道眼前這個人劍法高超，手段毒辣，遠非自己在萊國時碰到過的任何一個對手所能等閑。但是他目光中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只知道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到此刻正依偎在他胸口的少女。少女輕哼了一聲，少年侍衛(wèi)臉上頓顯羞赧之色，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舉動已經(jīng)不合乎禮數(shù)，于是抽劍回鞘，將少女送到侍女春蘭身邊。他背對著劍士，以血肉之軀擋在少女和劍士之間，如果此刻劍士猝然發(fā)難，就算他來不及抵擋，也不至于會傷到少女。不過他心里明白，劍士要傷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劍士并沒有發(fā)起偷襲，盡管他是一個嗜血之徒，也不屑于干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他只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少年侍衛(wèi)，臉上蒙著一層黑色厚布，讓人無法察覺他的表情，但此刻那表情里面肯定掩藏不了一絲詫異。在剛剛意圖擊殺少女的時候，他本只需拔劍、揮劍、收劍，待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就會被削掉腦袋，血漿噴涌，成他的劍下亡魂?？墒茄矍斑@個連衣甲都不甚合身的侍衛(wèi)，這個只有十五六歲，乳臭未干的少年，竟然能擊開他的“巨魁劍”，將少女救走，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少年侍衛(wèi)竟然在一手抱住一人的情況下單手與他相斗十幾招，而且攻守自如，不落下風。他還從未見過這么一個年紀輕輕劍法就有如此修為的少年，讓他覺得分外有趣。所以他并不急于下手，想再好好觀察一會兒。劍士把“巨魁劍”倒插進背后的劍鞘中，站回田和身邊。他又死死地盯著少年侍衛(wèi)，似乎要將其關(guān)進自己目光打造成的牢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