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宗余上次闖入古月會幫老爺子收了一筆小賬后,老爺子對他再沒有那么嚴苛,于是更加肆無忌憚。
過去還愿意花一點錢叫楊炎灱幫忙完成作業(yè),如今沒了父親的監(jiān)督,就連做作業(yè)這道程序也免了。
書院先生對他逐漸失去耐心,想把這等學生趕出書院,卻又無奈蔣老爺與書院主辦交往頗深,實則敢怒不敢言。
蔣宗余平時就在院內(nèi)橫行霸道,暗中收外地老實學生錢財,有很多學生就如楊炎灱最初的心態(tài),就這樣忍氣吞聲。
當然,書院內(nèi)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任其宰割,有如楊炎灱,段乾林這種技術(shù)流派的,一個能打你幾個人,雖然蔣家有錢有勢,但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蔣宗余占不到什么便宜。
另外,七臺城的富貴人家不只蔣家一家,還有很多。前面程俊杰說過,在書院給錢讀書的人要占四成,有錢有勢的人家多了,蔣宗余在書院橫行,那是個人喜好,總還有些富貴子弟,不愛干欺下瞞上的事情。
劉書行就是這么一位,蔣宗余在院內(nèi)上躥下跳,他就沒有正眼看過。
當然他有這個資本,因為他爹是城里衙門當差,小地方衙門當差俸祿自然是沒有多少,給錢送兒子來書院讀書,平日花費頗高,這錢從何而來,旁人雖不知細節(jié),卻是心知肚明。
蔣家平日里有些生意偶爾還要劉家某些幫襯,劉書行當然對蔣宗余毫不在乎。
他因為父親有公職身份,不會也不削干那些拉幫結(jié)派敲詐之事,也并不是好打抱不平,只是看著蔣宗余在院內(nèi)搶了自己風頭,心中不快,明里暗里都表示其的鄙夷。
這和楊炎灱不一樣,書生站在蔣宗余對立面是因為過去是一個被欺負的受害者,而劉書行是出于嫉妒。
蔣宗余有家傳生意人的審時度勢,對劉書行是有幾分忌憚不敢惹的,但是每次被對方刻意針對,時間長了誰也忍不住,畢竟自己也算書院中一霸,劉家也不過衙門小吏,并沒有達到在城內(nèi)只手遮天的實力。
二人互相試探多次,終于在一次小事件上爆發(fā)。
在楊炎灱眼里看來,二人的沖突實在是吃飽飯沒事干,只因為二人長期以來爭強好勝的心理。
人的某種心理到底有多重要,歷史上無數(shù)事件都已經(jīng)證明。
對個人而言,人的小小心理偏差甚至會影響自己的一生,比如因隔壁商鋪比自家生意好而殺人。
對大的群體而言,心理觀念上的溝壑甚至會引起決策和戰(zhàn)爭,從而改變歷史進程。
人們的心理,就是如此重要。
兩個吃飽了沒事干的人,在一次走路過程中撞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誰故意的,還是純屬巧合,就這樣擦肩而過,兩人回頭用冷冷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并沒有珍惜擦肩而過的緣分。
在冷冷的目光中,互相體會到了對方的不削和殺氣。兩人不約而同地說:“你看什么看?”
下一秒,兩人又說:“看你又怎樣?”
“有種再說一遍?!?p> “說就說?!?p> “誰怕誰?!?p> 兩人一起完成了這無聊有些搞笑的對話,開始推搡起來。
蔣宗余這邊人多,占了上風,劉書行落單也不示弱,心里知道對方就算人多,也真沒有人敢對他動手的。
果然,互推幾下,蔣宗余這邊的人開始勸架,把兩人拉開。大家只是在這院內(nèi)混混日子,哪用得著較真。
兩個擦肩之人卻不這么想,借今天之事一定要分個勝負,書院江湖雖小,總得要分個一二。
劉書行笑道:“水淺王八多,遍地是大哥。我今天且要看清楚,一群烏合之眾能在我們院內(nèi)有多橫?”
蔣宗余心里一肚子氣,早就想要發(fā)泄,說道:“貪官污吏,也配說三道四,要不仗著你爹,在這院內(nèi),誰還理你?我那十多個兄弟,一人一巴掌也能蔣你扇死?!?p> 劉書行面不改色,心境要平靜許多,說道:“不要以為你有幾個狐朋狗友,我只是不削你這群烏合之眾。我不動用父親關(guān)系,動一動小指頭,也能將你擊倒?!?p> “如此便好,明日城南,你我一決高下,若誰求助家中和書院先生,誰是孫子?!笔Y宗余信心滿滿,自己在院內(nèi)風頭正勁,劉書行高冷誰都瞧不上,自然是沒有幾個人與其為伍。
這不過是蔣宗余的一廂情愿罷了。今日一撞,雖然確定是兩人恰好相向而行的巧合,但是在巧合的外表下,是兩個人暗潮涌動的心。那一撞到底兩人有心還是無心,大概自己都說不清楚。
劉書行當然不是沒有準備,他深知蔣宗余有一些什么背景,也知道院內(nèi)和一些什么人有過節(jié)。
比如楊炎灱就是其中一位。
楊炎灱和蔣宗余恩恩怨怨難以說清,因為柳兒事起,又陰差陽錯進入七太保,滅了蔣宗余的威風,卻幫蔣家收過賬,互相存在買賣關(guān)系。
劉書杭無事觀察過,經(jīng)過這些事后,楊炎灱和蔣宗余依舊顯得陌生,只是維持著普通的交換關(guān)系。
最近蔣宗余被父親放寬,連代筆之事都免了,楊蔣二人又形同陌路。
很明顯,楊炎灱對于蔣宗余各種行為和對其人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甚至有些時候蔣宗余欺人太甚的時候,楊炎灱會出面周旋制止,畢竟外地來的窮書生和他很多相似的地方,人都會對和自己相似的人和事物產(chǎn)生移情心理。
和楊炎灱院內(nèi)關(guān)系最近的人,實則是那同樣有武術(shù)愛好的獨行俠段乾林。
在劉書行看來,楊炎灱是院內(nèi)可以拉攏的對象,只要他能站在自己一邊,那七太保就會受到影響,多少會出面。
再加上自己在院外認識的一些“好漢”,收拾那紙糊的蔣宗余段然是沒有問題。
這就是一個長期沉浸在官宦世家對事情簡單的分析,但他卻不知道,楊炎灱本質(zhì)上還是一個外來的窮讀書郎,雖偶有同情心,但對院中那些無聊爭斗完全沒有興趣,近日又一心記掛和柳兒的承諾,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當劉書行坐在楊炎灱對面,面帶笑容,真誠委婉地想要對方加入到自己陣營的時候,就被楊炎灱一口拒絕了。
理由是明日要上那么多課,又要抽空練武,哪里有時間去打群架?
劉書行也不意外,平時和楊炎灱并不往來,當然自己也是瞧不上這種外來人員,想利用過去的恩怨挑撥讓其站隊,確實不現(xiàn)實。但事兒都惹了,不能就此放棄,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過去一直跟著蔣宗余胡混,幫忙干些欺軟怕惡的勾當,一心想要結(jié)交一些江湖幫會。目的不得而知,大概和蔣宗余一樣為了以后家中生意方便,或者是聽了街頭各種說書,美化了這江湖,想要有個多彩的經(jīng)歷。
可惜蔣宗余一直把他當伙計使喚,卻并沒有給他足夠的顏面,逼他得罪了楊炎灱,被收了不少代筆的錢??芍^是兩頭不討好。
這個人就是楊炎灱初來學院當成朋友看待的程俊杰。
他和楊炎灱的友情止于那一巴掌,再沒有更深層次的發(fā)展。
程俊杰見楊炎灱入了七太保,暗嘆這等“好事”怎么沒被自己遇上,卻便宜了老實書生,看上去書生比蔣宗余要更講義氣一些,早知道一開始就一直和楊炎灱灱搞好關(guān)系。
當劉書行找到他的時候,他知道楊炎灱是不會理會自己,但他對楊炎灱這個過去好友的性格還是略知一二,只要裝可憐,賣慘多半就會博得同情。
楊炎灱這人多少有些心軟。
程俊杰知道,如果這次幫了劉書杭這個忙,以后就可以慢慢擺脫蔣宗余,以后不用顯得那么低三下四,算是另辟新就。
程俊杰厚著臉皮找到楊炎灱,開始反而被他好好地勸說了一番,說道:“程兄,你我相識這么久,對院中這種爭強好勝之事確實沒有興趣,對學業(yè)沒有好處,對自家生意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何必投入如此大的熱情。我拜師李大寶,不為別的,只為自身,再說這種事情又不是伸張正義,保護幼小,今后就不用來找我了?!?p> 程俊杰嘆道:“這我豈能不知,只怪我最初糊涂,我知道你對我當時那一巴掌耿耿于懷,所以長久以來,好多事情我沒有臉面麻煩你。只是這次確實是自己有麻煩,才望你出面幫忙?!?p> 楊炎灱不解,問:“嗯?你倒是說說?!?p> “我最早和蔣宗余交往很多,這你自然知道,中間幫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經(jīng)過你的事情以后,我才發(fā)覺這蔣宗余為人確實不地道,所以我一直想和他劃清界限?!?p> “如此便好,又與我何干?”
“是與你沒有關(guān)系,只是他在書院成立了幫派,我一時糊涂也加入進去,如今看著勢頭不對,想要退出,可惜他視我為叛徒,放出話來,如我要退出,就要給他拿出數(shù)額不少的銀子?!背炭〗芸嘀樥f。
“哦?有這種事?!睏钛诪家惑@,這蔣宗余做事還真是過分,連自己身邊的人都害?!澳阋以趺磶湍悖俊?p> “為這事我想倒過你,只是不好開口,又怕連累你和蔣宗余又生沖突。今天劉書行和蔣宗余起了沖突,此人還不錯,知道我的事愿意為我出頭抱不平?!?p> “呵呵,劉書行此人也不可盡信,今天他們二人之事,才不是為了抱不平,實際上還是斗狠而已?!?p>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再怎么說,劉書行爹是衙門當差,不會像蔣宗余那樣胡來,有他幫我出頭,我就會輕松得多,今后也好一心讀書?!?p> 楊炎灱當然不會相信他會一心好好讀書,笑問道:“如此說來,你還是要我明天聯(lián)手劉書行?”
“確實不假,一來可以打擊一下蔣宗余在書院的囂張氣焰,伸張正義。二來就算幫我這個老友脫離苦海?!?p> 楊炎灱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什么伸張正義,我可不是衛(wèi)道的大俠,我一窮書生與這院內(nèi)江湖何干,不免太看得起我了。如你要說幫你脫離那個萬惡的幫派,我倒可以去與那蔣宗余說說,若是去打架,我是萬萬不能答應(yīng)。”
程俊杰見不能說服他,突然哭道:“既然如此,我也無可奈何,明日我定和劉書行同去,不管如何,我今后定不會與蔣宗余為伍?!?p> 說完起身對他行一大禮,繼續(xù)說道:“那日城外之事,我一直愧疚,沒有向楊兄道歉,今日補上,還望海涵?!?p> 楊炎灱見狀也是一怔,不知程俊杰到底誠心幾許?望著他離開,心中暗暗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