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透過他那樣的惑人皮囊……他的心究竟是什么顏色？
嫵無忽然冷靜下來。
趙月笙為什么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一個僅僅見過幾面的人？
僅僅只是因?yàn)樗^的她是除了他娘以外唯一正視他的人嗎？
不可能。
趙月笙既然隱忍這么多年，他怎么會如此簡單便敞開心扉？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了。
嫵無忽然一個人笑起來。
趙月笙好算計(jì)……他故意把自己的悲慘身世告訴她……不過是為了博取她的同情罷了。
而一旦有了同情……她便有了弱點(diǎn)。
趙月笙果然對她仍是不放心……
她竟還對趙月笙……有一絲絲感同身受。
果然，不管是身在皇家還是身在宰相之家，沒有人是干干凈凈的。
哪怕他的眼睛清澈如稚童。
嫵無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了謝歡的臉。
阿嫵！
阿嫵？
阿嫵……
阿嫵，等再大些，我們成親好不好？
無數(shù)個畫面浮現(xiàn)在嫵無眼前，哪怕是冷心冷情的嫵無，也不由得心里有些異樣。
謝歡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只有謝歡……只有他是干干凈凈的，好像一道光，不知不覺便照進(jìn)了她封閉的心門。
謝歡沐浴在陽光下的臉。
謝歡專注地看著她的臉。
謝歡即便劇痛也對她溫柔地笑著的臉。
謝歡……謝歡……
你可知道，你把真心掏給我了，我將要帶給你的是什么？
嫵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她想見謝歡……她想看到謝歡對她笑……
她幾乎是小跑著來到謝歡的院門外。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地落在她的身上，濡濕了她的頭發(fā)。
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黑壓壓看不甚清晰。
嫵無把手放在門上，正要推進(jìn)去，忽然想起那日謝歡看著她的眼神。
一點(diǎn)一點(diǎn)，灰暗下去。
就好像太陽一點(diǎn)點(diǎn)落下。
嫵無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
謝歡和她這樣的人不同……她已經(jīng)帶給謝歡這樣多的傷害，謝歡甚至因她而傷了腳……
這樣的她……有什么資格回應(yīng)謝歡的感情？
何況……她的弒父仇人，是他的父親。
他們注定沒有未來。
嫵無轉(zhuǎn)身就要離去，忽然聽見一片雨聲中傳來一絲微弱的呻吟。
“若是勞損過度或是再次碰上這陰雨天氣……那腿便會……痛入骨髓?！?p> 嫵無忽然想起了李晨風(fēng)說過的話。
今日下了一整日的雨……謝歡他……謝歡……
咬了咬唇，嫵無告訴自己，看一眼就好，只是看一眼。
她輕輕推開了院門。
院里靜悄悄的，仿佛那聲呻吟是嫵無的錯覺。
奇怪的是，并沒有下人的身影，謝歡屋里的燈也沒有亮。
嫵無有些遲疑地站在門口。
忽然她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推開了謝歡的屋門。
屋子里很暗，沒有點(diǎn)燈，嫵無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見了角落里一個黑影。
她試探著走過去。
“歡公子？”
“我不是說了嗎……都給我滾！滾的遠(yuǎn)遠(yuǎn)的！”
謝歡吃力地喘息著。
嫵無蹲下身。小心地把手放在了謝歡的頭上。
像謝歡對她做過的那樣，溫柔地揉了揉謝歡的頭。
“是我……歡哥哥……是我，我是嫵無?！?p> 謝歡的身子忽然僵了一下。
“你來干什么……”
謝歡忽然呻吟一聲。
謝歡的右腿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被他抱在懷里，手緊緊地握拳。
嫵無幾乎要落下淚來。
“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謝歡抬頭看了嫵無一眼，忽然嘆了一口氣。
小小聲，委委屈屈地，開口。
“阿嫵……你來干什么……你都不要我了……”
嫵無忽然就心軟了。
“腿很疼嗎？”
謝歡別扭地扭過頭，偷偷把手藏在了背后。
嫵無嘆了口氣，掰開謝歡的手。
謝歡的指甲幾乎嵌進(jìn)肉里，手掌鮮血淋漓。
嫵無低下頭，拿出傷藥給謝歡上藥。
謝歡又呻吟了一聲，指甲又戳進(jìn)了手掌。
嫵無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了。
她幾乎是跪在謝歡面前，顫抖著抱住了他。
她輕輕拍著謝歡的背，一遍遍地喚著他的名字。
“謝歡……謝歡……”
不知不覺臉上就有冰涼的液體滑落。
謝歡即便是痛入骨髓，他也忍不住看著嫵無的臉。
一眨不眨，生怕這是個夢。
“阿嫵……是不是夢醒了，你便會走了……”
嫵無不知道怎么回答，也無法回應(yīng)他。
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謝歡。
“我在……”
謝歡伸手，抹掉了嫵無臉上的淚痕。
“莫哭……阿嫵莫哭……”
“不是你的錯……”
即便這樣痛的時候，謝歡還是這樣溫柔地為她拭去淚痕。
嫵無一邊扯出一個笑，一邊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謝歡感受著嫵無身體的溫度，感受著嫵無幾乎把他揉進(jìn)骨髓，緊緊地抱著他。
謝歡忽然意識到，這也許是他和嫵無之間最后一個擁抱。
眼前為他流淚的人，擇日便要穿上嫁衣，嫁給另一個人。
謝歡心里刀削一般的疼痛，甚至蓋過腿上的疼痛?？伤麉s還是對嫵無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
“阿嫵……我沒事。”
嫵無眼淚更加洶涌地落下來。
你怎么這樣傻……
一直到了后半夜，謝歡才終于沉沉睡去。
嫵無看著謝歡緊皺著的眉頭，看著謝歡鬢角疼出來的汗珠。
嫵無溫柔地?fù)崞搅酥x歡的眉頭，然后輕輕地抽出手。
謝歡很沉，嫵無沒有辦法把他移到床榻上。
嫵無最后看了謝歡一眼，轉(zhuǎn)身出了門。
她囑咐兩個小廝把謝歡放到榻上，然后回了自己的閨房。
折騰了一晚，嫵無幾乎一躺下便睡去了。
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不知道誰一直在她耳邊重復(fù)著一句話。
你這樣，總有一天會遭報(bào)應(yīng)。
總有一天，你會愛而不得，永遠(yuǎn)深陷其中，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