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正午時分,夏陵鎮(zhèn)卻早已變得燥熱。幾個好事的孩子早早地趕到了城鎮(zhèn)中央的廣場。一個孩子撿起了落在路邊的木棒,另一個孩子則半跪著。
“你因為犯下了偷吃蘋果的罪行,葛林領主宣布判你死刑。”拿著木棒的孩子壓低著嗓子說道。
“噢不,我沒有偷吃領主的蘋果,我是冤枉的?!绷硪粋€孩子半跪著,裝作一臉驚恐的樣子。
“閉嘴,你這該死的小偷,你將下地獄。”拿著木棒的孩子裝腔作勢地往另一個孩子的脖子劈去。
“受刑”的孩子便順勢倒下,半吐舌頭,倒在地上,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圍觀的孩子尖叫、大笑、鬧成一團,有些還鼓起了掌。紛紛夸贊起兩個小演員的精彩演出。
孩子們瞎胡鬧的時候,夏陵鎮(zhèn)的居民們逐漸在城鎮(zhèn)廣場聚集了起來。幾個孩子也都被各自的父母喚了回去,順帶責罵了一番。
人群中突然嘈雜起來,他們紛紛向展臺望去。一個身寬體胖的男子順著展臺的臺階向上爬,他穿著猩紅色的緊身衣,袖口禳了金邊。腰間掛著象征領主權利的短權杖。胖子身后跟著一個瘦高的男子,同樣穿著猩紅色的緊身衣,不過是袖口少了金邊。
“馬修,犯人什么時候帶到?”胖子向瘦子問道。
“葛林老爺,再過一刻鐘就能帶到,這會估計剛從牢里押出來呢?!瘪R修躬下身子向胖葛林答道。
正午向來是神圣帝國的審判時間,作為神圣帝國下的一個城鎮(zhèn),夏陵也不例外。按照當地的說法——“只有在陽光下的審判,才是最公正的?!敝劣谑遣皇枪?,當然都由當地的領主說了算。
正如馬修所說,一刻鐘后,一輛押運牢犯用的馬車,緩緩地從展臺的另一側駛來,駕駛馬車的士兵拉住韁繩,停住馬車。車廂內陸續(xù)下來好幾個士兵,都穿著由粗皮革制成的皮甲。唯獨一個為首的士兵套著一身精良的鎖子甲。
“下來,你這個臟東西,別磨磨蹭蹭的?!睘槭椎氖勘吨溉似婆f的上衣叫罵。
犯人的手腳都銬著鐐銬。原本金色的頭發(fā),如今早就糊作一團,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犯人藍色眼眸子里空無一物,嘴邊的哈喇子隨著他走動左右晃動著。透過囚徒那身破爛的上衣,可以看清他曾遭受嚴刑拷打的痕跡。
為首的士兵將犯人帶到刑臺上,雙手用力在他的肩頭上一壓,犯人便“嘭”的一聲跪了下來?!案鹆执笕?、馬修總管,犯人帶到?!笔勘謩e對葛林和馬修行禮示意。
“很好,塔姆隊長。你的任務完成了,下去吧?!备鹆诸I主說道。塔姆應了一聲,便回到他的士兵隊伍中去。
“馬修,開始吧?!备鹆窒铝?。
“夏陵鎮(zhèn)的居民們,今天,我們要審判的是一個下賤的、低等的、忘恩負義的竊賊?!瘪R修扯開嗓子向臺下的人群喊著,“葛林領主供他吃,供他穿,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這個渣滓?!?p> “而他,卻忘乎所以,忘記他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地位。一個區(qū)區(qū)來自東部荒野的自由民,一個奴隸!居然企圖凌辱我們美麗的修女——我們的夏陵之光希雅?!瘪R修越講越激動,干瘦的身子震顫了起來,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聽到希雅的名字,犯人的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神,像是回了魂。干裂的嘴唇里擠出了兩個字“?!?雅….“
修女希雅,夏陵鎮(zhèn)的居民哪個不知道她呢,這位信奉艾露尼的修女,非但長得好看,心腸也很好。總是無微不至地照料病人,還經常為出門狩獵的獵戶默默祈福。但凡認識她的人,都對她贊不絕口。
“看哪,看看這個臭不要臉的奴隸,死到臨頭了,還色心不改,還念叨著我們美麗的修女呢!”馬修皺著他那細長的眉毛,“我懇求領主大人給這個罪犯降下最嚴厲的懲罰?!?p> “膽敢侵犯修女,就是對神的不敬,對神不敬的人,一定都是地獄的使徒。我們應當把他送回地獄去。我宣判給犯人——杰克——實施斬首?!案鹆謴难g掏出權杖,將權杖一頭抵在可憐的杰克的肩頭。
“領主英明!”
“處死他!”
“該死!”
一時間,杰克成了夏陵的公敵。對于單方面的審判,居民們并未有所懷疑。對比起公正的審判,他們可能更喜歡看一場血腥行刑。劊子手在眾人的注視下,扛著一柄斬首斧向杰克走去。體型碩大的劊子手,將綁在腰間的布袋抽出,蒙在杰克的腦袋上。將他的身體往前一推,掰直他的脖子。
原先那幾個調皮的孩子,此刻也鉚足了勁往前探去,像是為了給下一次表演做準備。
劊子手站在杰克的一旁,等候著葛林領主下達斬首的最后命令。
“行刑!”葛林下令。
劊子手對準了杰克的脖子,猛地一斧下去。像菜市場的魚販子處理活魚那樣,干凈利落。
鮮血四濺。
像是野獸聞到血腥味,刑臺下的觀眾一個個都興奮不已。
但嘈雜聲很快停了下來,人群中讓出了一條道,一個穿著白色斗篷的女人裸著腳,頭上套著兜帽。臉完全藏在兜帽之中,只有金色的長發(fā)瀑布般從兜帽兩側傾泄而出。
她左手拿著一柄匕首,右手揣著一只野雞。
“我以哀傷之名,詛咒這一場不公的審判?!迸擞秘笆赘铋_了野雞的脖子。鮮血從野雞的脖子淌出。
“我以仇恨之名,詛咒這一場不公的審判。”女人將淌血的野雞拋上展臺中央。
“我以悲痛之名,詛咒這一場不公的審判?!迸藢⒇笆兹釉诹说厣?。
那野雞的鮮血撒了一地,那可憐的東西即便是割開了脖子,仍是在撲騰著,蹦跶著。鮮血沾染了邢臺上的每一個人——葛林領主、馬修總管,以及那大塊頭劊子手。
葛林滿臉驚恐地看著這當下發(fā)生的一切,一時忘了要抓捕這個膽敢在自己領土上對他不敬的女人。
可惜的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早已離去,像她開始出現的那樣,人群在她面前讓出了一條道,隨后,又在她身后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