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的叛兵有的傷亡,有的被扣押,皆被索赤將軍的部下控制住,已經(jīng)退出殿外了。角落里的貴胄大臣們依然哆哆嗦嗦地擠在一起,大殿里鮮血的味道臭氣熏天,此時此刻那張燈結(jié)彩的布置顯得如此的駭人與不詳。
只見殿堂之上,央金跌坐一隅,嘴里念念有詞,已然是瘋癲的模樣。普贊王的喉頸處已經(jīng)被侍從用金絲布巾包扎住,仔細看還能看到上面滲出的血點。
丹澤的親兵此刻也與索赤的衛(wèi)隊站在一起護住殿內(nèi)數(shù)人。
普贊似乎有些疲憊,閉著眼,許久未開口。
殿內(nèi)偶爾會有一兩句不知是誰在角落的啜泣聲,除此之外,鴉雀無聲。
阿隱這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這喜服都被汗透了。
丹澤扶著阿隱坐下,讓她休息一會,這才弄出些許聲響。普贊王似乎是被這細小的動靜吵醒,緩緩睜開了眼睛。
“索赤。”普贊王的聲音有些沙啞,透出一股濃濃的落寞。
“臣在?!彼鞒鄵岬秵蜗ス蛳隆?p> “你說說拉達克的事情?!逼召澲逼鹆搜?,似乎央金的軟骨藥效過去了一些。
“是!臣這幾日在都城內(nèi)暗中巡查,發(fā)現(xiàn)拉達克次仁占堆的暗哨不少,便開始進行了調(diào)查和清掃,這一下更是抓住拉達克人進出頓珠將軍,不,頓珠府上的線索。今日原本清晨預計上山回宮一同祝賀丹澤王子定親盛宴,卻在山腳下發(fā)現(xiàn)頓珠部下私自集結(jié)軍隊,預上山圖謀不軌,為了處理他們這才耽誤了上山救駕,還請王上恕罪?!?p> 普贊緩緩地伸出手要去拿起酒壺,眼見著他就要夠到了,卻又放下了手。
“阿隱姑娘的族人何時進的城?!?p> 索赤一愣,他方才說了許多驚人的消息,卻不想普贊王問了一個似乎毫無關聯(lián)的問題。
丹澤心一沉,他明白父王的心思了。
索赤是父王派去接應阿隱族人入城的,派出自己的親信將軍,當時是為了讓阿隱放心,更是表達古格王國的誠意。而山隱族人明明昨日才入扎不讓,索赤又怎會這幾日都在城內(nèi)搜查辦案?
普贊問的就是這一層事情。
君王最忌諱的不過是自己的親信竟然還會聽命于他人。這是萬萬要不得的。
“回王上,山隱族人應于昨日入城?!彼鞒嗾鲬?zhàn)沙場是一把好手,揣測人心卻并不在行。
普贊意味深長地看向索赤,盯地索赤有些發(fā)毛,他這才反應過來普贊王到底在說什么,連忙附身跪地,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只聽丹澤在不遠處發(fā)話了。
丹澤明白普贊的意思,這本來就是他的安排,不能讓索赤將軍背了黑鍋,他搶在索赤前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是兒臣的主意,還請父王恕罪?!?p> 普贊望著跪倒在地的索赤,輕輕嘆了口氣。索赤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伙伴,治國安邦的好助手,是他最信任的仆從啊。
就像此番丹澤和阿隱并未中毒一樣,所有人都有計劃有謀劃,真正覺得這就是場定親喜宴的人,原來只有他自己啊。做君王一世,籌謀天下事,卻被妻兒子女處處算計。
難怪中原的君王要自稱寡人,果然有些孤家寡人的意思。
他并不去看一旁的丹澤,而是又抬起了手伸向了酒壺,給自己滿滿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普贊王手里晃弄了一會空空的酒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誰也不敢出聲。
只見他將酒盞拋向王座前的地上,啪地一聲,摔得清脆。
丹澤輕輕一顫,又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索赤依然俯身,不敢抬頭。角落里的央金也被這聲脆響驚了一下,順著破碎的酒盞碎片看到了旺堆的尸體,大吼大叫地瘋了般地彈跳起來要跑過去,被侍衛(wèi)一把攔住。
普贊王也對著那破裂的酒盞碎片癡癡地發(fā)怔了一會,抬起手,“散了,今日便到此為止。發(fā)生的事情不允許外傳一字,否則全族誅殺?!?p> 旺堆的后事與央金的下場史書也不曾贅述,民間更不曾聽聞,當日從宮內(nèi)走出來的王親大臣們都緘默不言,從不提起那日殿堂之上喜宴的一絲一毫。
而被記載流傳的歷史就是那一年的冬日里,札不讓都城王宮的山上開滿了格?;ǎ惭邕^后兩日,古格王便在王國上下宣布讓位于扎西丹澤,而這位素來與法王不合的普贊王竟然在讓位之后直接搬進了法王殿,說是愿聽法王說法去了。
格桑搖曳,有的姹紫,有的粉橘,這象征著生命力之頑強的古格王國之花似乎也在歡迎著新一任古格王和那既定王后的到來。
春日似乎要來了。
可也僅僅是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