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末快馬加鞭三四日,已是到了都城腳下。可剛剛進了城,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何找起阿隱。無奈之下,只能先去王宮找景秋和丹澤看看能否幫著一起找人。
松瑪?shù)玫绞绦l(wèi)的通傳,這才知道景末來了。趕緊走到宮門口將他引了進來,“什么風(fēng)把你吹回來了?”
“松瑪大哥是在笑話我呢,之前匆匆忙忙回家也是為了家里有些事情,如今才發(fā)現(xiàn)要找的人竟然就在札不讓,這不,才又回來了。”景末苦笑著,這幾天日夜兼程,一身風(fēng)塵仆仆。
“哦?原來景末小兄弟是要找人啊,那找王子絕對立刻給你找到?!彼涩攧倓偤投嗉娺^面,明日訂親宴席上央金和拉達克共謀的一些安排,多吉已經(jīng)供了出來,畢竟他相好的就是洛桑宮里的一個小宮女,那位小宮女甚至都懷上了多吉的骨肉,他這時候也總該為自己的血脈好好想一想了。
只是這消息還不確定真假,松瑪報上去之后,丹澤也在琢磨著呢。
“多謝松瑪大哥了。我堂哥怎么沒見來?”景末也納悶,怎么不是景秋來接的他。
“景秋有點事情剛好前幾日出城了。你放心,景秋有勇有謀,心思細膩,王子十分器重你哥?!彼涩斉牧伺木澳┑募绨?,他自己對景秋也是十分欽佩的。
景末點點頭,如此不巧。不過他也不多言語,堂哥在這里過得好那便好。
這邊山頂上,古格王普贊今日終于再次宣見了梁王的使者。
“誒,”那使者今日終于得見普贊王,剛要著急說話,普贊一抬手,示意他稍微等等,“來使是我們的貴客,不著急不著急?!?p> 那蒙古使者對普贊的行為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么多天了,每天都會遞上求見的帖子,每日都不得見。今日竟出乎意料地宣了,本來還有些喜出望外,以為普贊王答應(yīng)了梁王的請求,可現(xiàn)在這一見,似乎又不是這樣。
“本王今日召你來,也是和你分享分享我們古格的一個大喜事兒?!逼召澫残︻侀_的,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要說出來了。
“本王想邀請你,蒙古貴客,參與明日古格的一場訂親宴席?!笔拐叩牟蛔栽?,普贊盡收眼底,不過他并不在乎,要的就是來客的不自在。不然怎么顯得出他的從容和運籌帷幄呢?
“在下不明白,在下奉梁王的命,前來古格是希望能夠帶回我們蒙古的公主,阿隱,”使者急匆匆地想要表明心意,又被普贊一個抬手打斷了。
“這些本王都清楚,不過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談。宴席過后再談,不知道貴使可否給本王,給古格這一個面子啊?!逼召澋淖旖鞘俏⑽⑸蠐P的,旁人卻絲毫感受不到笑意。
梁王的來使也能夠感受到這股帝王的威壓,也只能識相地鞠躬來表達這是他的榮幸。
景末跟著松瑪走近丹澤的宮殿,只見整個庭院張燈結(jié)彩,掛上了許多紅彤彤的裝飾。又有一些金絲銀縷的墜子從房檐上垂下來,墜子下面系著一顆顆寶石,陽光灑在上面,七彩的光便會在墻上,地上跳來跳去,好看極了。
“松瑪大哥,這可是有什么喜事兒?”景末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伸出手要去夠一夠一顆被微風(fēng)拂起的綠松石。
松瑪爽朗地笑了起來,“可不是嗎,景末兄弟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們家王子明日就要訂親啦!”
訂親?扎西丹澤?
景末一愣,這可是大喜事兒啊!怎么景秋也沒有寫封信什么的?!罢娴??丹澤要訂親了?對方是誰家姑娘?”
松瑪撓了撓后腦勺,顯得有些為難,“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王上親自為王子千挑萬選的,這幾日也一直住在我們偏殿,不過今日上午剛剛出宮去了。”
嗯?古格王親自挑選的,想必定是某位名門閨秀了,可是名門閨秀怎么會就住在丹澤的殿里?這事情總覺得有些不妥的地方。
不過,不知道丹澤自己對這門親事是否樂意呢?
景末剛想到這里,就見丹澤從屋內(nèi)走出,張開雙臂欣喜地要上前抱住他。“好你的!你怎么來了?”
“咱們又見面了!本來著急回家就是為了找個人,如今打聽到了說這人可能進札不讓了,才折返過來。本來還想請你和景秋幫我想想有沒有什么法子呢?!钡呻m貴為王子,但景末在他面前從不虛與委蛇,他們幾人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
“包在我身上了。不過可能要過兩日,不知,”丹澤松開懷抱,有些疑慮地看著景末,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得了這兩日。
明天可是個大日子。訂親,護駕,和穩(wěn)固自己的王儲之位就看明日一博了,雖說丹澤已經(jīng)處處小心,安排妥當(dāng)了,但央金和頓珠一日不入牢,他這心就一日不安。
今日阿隱一大早便帶著巴丹出宮去了,他們是去接山隱族人入城的。
巴朗按中替換索赤的事情,并無人發(fā)現(xiàn),畢竟路途中塵土飛楊,都是身著盔甲,面罩紗布的。不過路途中的確遇到了似乎是跟蹤的人,已經(jīng)多在城里其他地方下榻了一日,甩掉了那些人,今日才會住進普贊王給山隱安排的居所。
山隱二十幾戶人,明日都會進宮來見證族長和古格王儲定下這門親事。這消息剛剛傳到族里人群的時候,可引起好一番沸騰的歡呼呢。
山隱這里的事情到現(xiàn)在還是十分順利的。多吉這里的策反也頗有成效,通往央金宮里的密道里已經(jīng)布置了好幾出機關(guān)。明日訂親一開始,那洞口更會立刻被混了水的砂土掩埋,屆時干了,就會像銅墻鐵壁一樣堅固。
如今消息最不明確的就是景秋和洛桑在的邊境了。
若拉達克的軍隊真的能夠突圍入札不讓,那這一切王宮內(nèi)的小打小斗,可就都不夠看了。
所以明日將決定許多人的命運,千萬出不得差錯。
景末想都沒想,連忙點點頭,“當(dāng)然可以,我也是今天來了才知道你就要訂親了!這幾日你自然是很忙的,不用管我?!边@幾日可是丹澤的大日子呢,他有點懊悔,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了。
丹澤見他神色有些暗淡,心下了然,“景末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來得正是時候!明日訂親這個大事,這下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更安心了!”既是讓景末放寬心,也是把他放在自己身邊,護他周全。
如今他已經(jīng)入宮了,那便只有隨時跟緊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丹澤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些苦澀。明明只是自己的命運,卻把所有最在乎的人都牽扯了進來。
罷了罷了,那也好,就一定不容失敗了。
丹澤暗中給自己打氣,為了阿隱,為了景末,為了巴朗松瑪景秋洛桑,明日是一場不容失敗的硬仗。
古格邊境。
在即將要趕到和拉達克人交接的地界時,景秋從馬車里忽然出手,打暈了隨從的侍衛(wèi)和車夫,將他們綁了起來扔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山洞里,留了些烙餅和水,讓他們至少能夠撐得過這幾天。
自己則趕著車帶著車內(nèi)的洛桑轉(zhuǎn)道,去了遠處山村里不起眼的一間夯土屋里。
本來央金想要把洛桑送入拉達克境內(nèi),和次仁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應(yīng)的隊伍,這樣將洛桑直接送進拉達克王宮。
要扎西洛桑來做一個質(zhì)子籌碼,也是達瓦和次仁強烈要求的,作為他們這次為央金和旺堆出兵的一個條件。
畢竟洛桑和拉達克大王子的婚約謠言已經(jīng)傳遍了兩國上下,相信這一場該成不成的婚約能夠成為拉達克,以及央金雙方共同的退路。
若是拉達克進攻不成,手持洛桑,甚至是洛桑和拉達克大王子已有夫妻之實的話,那么普贊也不會猛烈反撲,之后若是丹澤繼任,與他那王后在大拓疆土?xí)r也會顧及一些。
而央金這里也是同理,若反叛不成,洛桑則可以被安上一個因為兒女之情私奔到拉達克的癡情名聲,看在遠在天邊的女兒面子上,普贊應(yīng)該也會稍微對她手下留情。
那么他們的這個算盤,丹澤是萬萬不會允許的。
“你還好嗎?”景秋確認了一下四周并無可疑之人,關(guān)上了小院子的門。院里的馬也垂下頭開始吃草。馬和馬車剛路過集市的時候都換了一批。
洛桑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倚著樹根坐著。
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長了。長了之后,那微微的自來卷就變得很明顯了。白嫩如瓷的小臉蛋上還有些驚魂未定地紅暈,她可沒遇過這樣打斗或者看似逃命的事情。
景秋走近了,看見她的樣子,心里也有一絲不忍。聲音放輕了一些,又問了一遍。
洛桑似乎是這時候才聽到景秋的聲音,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
景秋實在無法想象,為何會有這樣的母親,竟狠心至此,將兒女完全看作棋子。只考慮如何利己,卻絲毫不顧及孩子的性命。洛桑這樣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若是就這樣進了拉達克,后果是真的不堪設(shè)想。
想到這里,景秋心都要揪起來了。眼前的洛桑就像一只被拋棄的小貓小狗一樣,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空洞和無助。
他不禁伸出手,想把她拉起來進屋里去坐。
可誰知洛桑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地站起身來,沖進了景秋的懷抱。兩只手緊緊環(huán)住了他的腰。
景秋愣住了。
洛桑拼了命地抱緊了景秋。
許久,似乎是終于有些緩過神來,她慢慢地開始啜泣,直到放聲大哭。
景秋感受到懷里的小人兒肩膀聳動,腰上的手也是越箍越緊。本來有些緊張,無處安放的雙手,也慢慢地放松下來,輕輕地環(huán)住了洛桑的肩膀。
他沉默地拍著洛桑的背,抬起頭看向這頭頂上的青空。
和藏夏村子里看到的一樣,和西山雪頂上看到的一樣,和王宮里看到的也一樣。
同一片蒼穹下,這人啊,奔波東西,忙碌碌地如螻蟻一般。
這所有的故事,發(fā)生在不同的地方,發(fā)生在同樣的人身上。而這,就是蒼穹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