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時已是深夜,到了下秋霜的季節(jié),夜又冷又長。
蘇詮安置好客人后,轉(zhuǎn)過亭角上的石路,看見父親還在涼亭上獨坐飲酒,便走過去喚道:“爹,夜深轉(zhuǎn)寒,您為何不早去歇下?”
“難寐啊!”蘇守望短吁長嘆,眉頭上的皺紋如秋波涌起。
慘白的月光照佛下來,綠植染了一層晶瑩的白色,而歲月染白了蘇守望的云鬢,蘇詮才發(fā)現(xiàn)父親是真的老了。
這種想法很于心不忍。
“爹,今天是個好日子,何必憂愁呢?”
蘇守望拉著兒子坐下,看透的口吻說:“是啊,今天是重生的日子。在鬼門關(guān)繞了一圈回來,仿佛已過了畢生。今天法場上的人群中,爹看見你了,爹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倘若這番災難蘇家真的不幸,你不該那么做,爹也不需要你去找周侯爺報仇,只要你好好活著,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孝敬?!?p> 聽著父親的話蘇詮也略感凄涼,被父親抓著的手突然砸下一顆熱淚。
“爹,周侯爺真的可恨,兒子卻沒辦法替蘇家洗刷冤屈?!碧K詮低頭慚愧,“今天得多虧了燕王?!?p> 這一句話反倒提醒了蘇守望,他問:“詮兒,你和燕王有何來往?他怎么會趕來相救?”
蘇詮一臉疑惑:“難道不是爹跟他有交情?”
談話到了點子上,父子兩個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爹,我并沒有,若非今得見,我都未曾瞧過燕王一眼。”蘇詮補充道。
“孩子,你要知道,燕王不算善輩,他的處事品行與太子截然相反,和周侯爺早有勾結(jié)也未可知。今日一救,或許并非善意,日后你也不許與他有瓜葛來往?!?p> 蘇詮聽了點頭,父子倆聊了一刻多鐘,直至蘇母來喚才散去。
今日法場上的事,對于百姓而言是平常,對于蘇家,侯爺府,日月宮,那可是轟動一時的大事。
這一夜,許多人都注定難眠,尤其是周侯爺。
他連晚飯也沒有吃,獨坐在書房琢磨燕王派人呈上的文案。冷風敲窗,搖曳的燭光防不勝防,一下子被吹滅冒出白煙。
黑乎乎地過了一個時辰,沒有被人點亮。
直到陸前來拜見周侯爺,被熄滅的蠟燭才重新被人點亮,那文案上的字又清晰可見,寥寥幾字,并非是所謂的證據(jù)。
陸前望了一眼文案上的字,心中有數(shù),喚道:“侯爺,燕王留下的這十個字有幾分真假。”
周侯爺掀起文案上的紙張,送到蠟燭上燃燒,一點點變成灰燼。他言道:“這白紙黑字,看不見真真假假,就如同燕王的心思,你想看也看不透?!?p> “那蘇家那邊,就這樣輕易放過了嗎?”陸前探問。
周侯爺笑道:“你沒看到燕王的白紙黑字嗎?連他都不想蘇守望有任何閃失,咱們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p> “是,侯爺精明。”陸前拱手奉承。
“吱嘎”一聲,窗戶一陣聲響,周侯爺聽到立刻謹慎起來,冷眼望向窗口。
陸前走出去看,眼睛瞄過一個人影。他關(guān)好窗子轉(zhuǎn)頭對周侯爺說道:“侯爺無妨,道是近夜風大,刮得窗口旁的樹枝亂晃,明天該叫木匠來修理一下了?!?p> 周侯爺信以為真,再無別話。
寒風呼嘯從慕青衣的耳邊跑過,她躺靠在日月宮的屋頂欣賞黑暗的夜空。
是的,是黑暗的天空。即使天空里什么都沒有,什么也看不到,慕青衣依然樂在其中,因為她看到了別人所看不到的。
無數(shù)片黑暗衍生出了蘇詮的笑臉。青衣睜大了眼睛,蘇詮的笑臉又像熄滅的煙花消失在黑暗里。
慕青衣心想這個時候的蘇詮睡得安穩(wěn)嗎?如果在做夢,那么他會夢些什么?有她嗎?
胡思亂想是個奇怪的東西。它會使人上癮,越想越多,可到了最后什么都不敢想。
“呼”一聲,黑暗里升起一縷紫色的煙花,開落在日月宮的宮頂。慕青衣冷冷看著,不知道主宮在喚誰。
日月宮以七種煙花作為信號,紅橙黃綠青藍紫。
橙色代表谷懷五,藍色代表藍裳;紅色則是晏姜;青衣占了青綠兩色;莫凌七是七種合成的彩色。
剩下黃色與紫色。這是非常神秘的色彩。
慕青衣不知道它們分別代表了誰,再說也很少會看見這兩種顏色??赡芷渲幸环N顏色是代表六少宮的吧,她心想。畢竟日月宮的六少宮也是一個很神秘的存在呢。
“該去跟主宮復命了,可能會遇見那個神秘的紫色呢?!蹦角嘁滦南胫卉S而下。孤身來到殿堂中,她瞅了瞅,只有晏莊一個人。
“稟主宮,不知為何,周侯爺看了一些文案后就放了蘇家,說是燕王早已查明證據(jù)表明蘇家是清白?!?p> “青衣,你可知燕王的文案是哪些內(nèi)容?”
慕青衣沒有想到這一層,她搖搖頭,唯恐晏莊會指責自己辦事不利,立馬俯首請罪。
晏莊也沒有責怪她。無需責怪,更不忍責怪。
晏莊拿出紙筆,提筆書寫完后遞給慕青衣。上有十個字,筆墨橫細豎粗,起落筆皆有飾角,乃為宋體。慕青衣讀道:
“神石何處出,須守望相助?!?p> “就是因為這十個字,周侯爺才放了蘇家?”
晏莊點頭:“沒錯?!?p> 慕青衣很奇怪晏莊是如何知道這十個字,想問又不敢問。她還是問出了口,可能是因為方才的紫色煙花無形中驅(qū)使著她:“青衣斗膽,主宮是從何處得知這十個字?可是真憑實據(jù)?”
“你很想知道?”晏莊看出了慕青衣的心思。
“青衣多嘴了?!彼R時務地退了一步,扯開話題,“那么燕王的意思是說蘇守望知道神天石的下落?”
仿佛是這樣又不是這樣,慕青衣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有些端倪,“可是我在蘇家并未查到蛛絲馬跡?!?p> “青衣,你很天真。”晏莊的話帶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愛。
慕青衣以為晏莊在嘲諷她,回道:“是,青衣愚昧,還請主宮指教。”
“這是燕王所寫,燕王和周侯爺同樣覬覦神天石,燕王又怎會如此輕而易舉就把消息透露給周侯爺。”
晏莊此言一出,慕青衣頓時醒悟:“這么說蘇家對神天石毫不知情,燕王果然棋高一招,將敵人往反處去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