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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長林

第七十八章 位卑未敢忘憂國

鳳起長林 清瀟拂兮 2129 2020-03-21 19:27:36

  北周將軍府

  大周“將神”王旸逍,好古樂喜戲腔,天下有聞,曾不惜費(fèi)重金搜羅北周各地絕頂伶人,集于府中,翩舞吭歌。

  府中眷養(yǎng)歌女舞姬二百人,簫笛瑟琴塤笙等各類樂師近百人之多,可謂應(yīng)有盡有,其規(guī)模之大更盛皇宮樂坊。

  府中大堂擺放有一套能工巧匠耗時(shí)多年打造編鐘,鐘面雕刻山川行云,龍鳳異獸,總計(jì)六十五件,鈕鐘甬鐘镈鐘分三層八組懸于鐘架之上,氣勢(shì)恢宏。那最大的镈鐘更是有一人多高,近六百斤。

  天色已晚,但將軍府大堂之中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各色古樂交融陣鳴,響徹云霄,六十五件編鐘齊奏,配以伶人戲歌,方圓幾里都能聽到悠悠歌聲不絕。

  王旸逍,大周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shí)正半倚靠在那大堂之中錦繡紫檀木椅,雙神迷離,全神貫注欣賞眼前的水袖起落,紅衣連綿。時(shí)不時(shí)清嗓也隨之哼唱兩句,手作蘭花之狀,微微勾伸,盡顯柔態(tài)。

  與王旸逍的沉醉不同,北周兩大執(zhí)金吾陳昌與尹棄疾二人昂首挺胸,端立左右,面對(duì)眼前的畫扇開合,鑼鼓響默,無半點(diǎn)興趣。

  二人皆為武人,對(duì)風(fēng)花雪月之事一竅不通,自然也不懂這戲詞中的悲歡離合,心中早不知盼了多少次結(jié)束,也好早早回府歇息。

  臺(tái)上,四名白衣女子薄紗輕舞,纖腰盈盈,一舉一動(dòng)眉眼之間流露嬌柔,四人起袖分合,映襯出中間的那一襲紅衣?lián)u曳。

  這紅衣有些來路,是前些日子大周一位二品重臣親自送入將軍府,說是什么天下第一的戲伶,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但這容貌卻有些天下第一的味道。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不過如此了。如墨秀發(fā),鬢掛珠花,桃花眸流露出光彩,蝶髻璋玨環(huán)琉帶,淺笑間不由在坐人心神蕩漾,怕是驚艷了天下。

  “何年何夕兩執(zhí)手,空伏殘案點(diǎn)紅豆?!?p>  “枯頭葉簌簌,相思勝病瘝?!?p>  “獨(dú)酌山外小樓,傾一壺濁酒,兩股清淚,寒燈照孤舟?!?p>  “任秋水肆流,夙夜思君君不知,幾碎殷血,幽痛何能休?”

  “……”

  王旸逍愛曲,最愛這般愁苦癡情之曲,如此征戰(zhàn)八百里沙場(chǎng),仇敵聞之變色的將軍,竟愛哀婉之詞,也是不相配稱。也許不去赴黃塵,而在清柳之下淺吟低唱更為適宜。

  他瞇著眼,右手輕敲紫檀扶把,發(fā)出脆響,為這堂中的紅衣女子戲唱打著拍子。

  如此佳人,如此佳音,尋世難求。

  那襲紅衣聽聞大將軍打拍助戲,嘴角微揚(yáng)輕笑,臉龐浮現(xiàn)出兩個(gè)淺淺的小酒窩。

  三尺金蓮緩緩挪動(dòng),嬌軀曼妙,如靈如仙,紅袖生風(fēng),鳳舞驚鴻,恍若天仙下凡,清麗絕俗。

  此時(shí)簫笙驟然轉(zhuǎn)急,那四名伴舞的白衣女子擁簇四周,玉手上揚(yáng),袖中數(shù)十條白色綢帶隨之揮出,大堂之中泛起連綿雪色,不識(shí)前景。

  那紅衣女子于王旸逍僅距十步之遙,面笑不改,長袖輕抖,一柄短劍伴隨滑落,正入玉手。

  竟是袖劍!

  如此良機(jī),此時(shí)不出更待何時(shí)?那紅衣右手握劍,雙腳瞪地借力,不顧一切,將手中短劍刺向這位大周“將神”,刺向這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屠。

  她出手的那一刻,沒有換來這個(gè)男人一絲一毫的驚恐,仿佛這輩子就從未什么在意料之外。

  她后悔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見王旸逍在笑,是那種輕蔑諷刺的笑。出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刺劍,就無路可退,縱使萬劫不復(fù),只得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她只覺面前金光乍現(xiàn),閃耀刺眼,接著便是撲面而來的排山之勢(shì),整個(gè)嬌軀徑直飛出,狠狠地撞在大堂中柱上,短劍也脫手而出,滑落而去。

  這紅衣女子雙手顫抖,死死撐地,欲掙扎起身,試了幾次都未能如愿,一抹鮮血從嘴角緩緩流出,與那紅衣一般顏色。

  “金蓮般若掌”一掌既出,重傷紅衣,五環(huán)金吾衛(wèi)執(zhí)金吾陳昌手掌燦金之色漸漸褪去,真氣收入體內(nèi),重新回到王旸逍身旁站定。

  王旸逍依舊是那半倚靠之狀,面無表情,低眼看向那跪倒在地上死死支撐的紅衣女子,一言不發(fā),像是在等著她先說話。

  那襲紅衣咬緊皓齒,深吸一口氣,狠狠道:“今日既已不成,要?dú)⒁獎(jiǎng)幭ぢ犠鸨??!?p>  “我只是好奇,你一屆伶人為何非要卷入這廟堂之爭?”王旸逍輕聲道,眼中盡是憐憫。

  “我不是為了他,也不愿去管你們之間的政權(quán)奪勢(shì),這一劍,是為了國家為了天下?!?p>  王旸逍聞言,不禁發(fā)笑,含笑道:“戲樓之人,竟也有資格在本座面前談?wù)撎煜?,?shí)在可笑?!?p>  紅衣女子良久從牙縫中擠出幾字:“位卑未敢忘憂國!”

  “你懂些什么!天下不統(tǒng),征戰(zhàn)不休,天下一統(tǒng),百姓方能安居樂業(yè)。本座這所做的一切才真正是為了當(dāng)今天下黎民,卻有些愚昧之人總妄圖刺殺本座?!蓖鯐D逍沉聲道。

  又細(xì)細(xì)打量眼前的可人,輕嘆道:“可惜了你口口聲聲一心為了天下,卻終是做了別人的棋子?!?p>  紅衣女子此時(shí)因體內(nèi)劇痛,頭上已然布滿香汗?;秀敝?,眼前浮現(xiàn)白骨青灰,烽火山河之景。不由雙手緊握,指尖深深插入肉中。

  這天底下最沒有資格說為百姓謀福的,便是這王旸逍!

  為學(xué)戲,進(jìn)入將軍府,接近王旸逍,無人知曉這些年她經(jīng)歷了什么,流了多少血汗,才有今日堂中之舞。奈何一劍不中,全盤皆輸。

  這亂世之中,縱有絕俗美色亦然無用,在諸多執(zhí)棋者眼中,也不過是一堆白骨罷了。管她什么美人,又管什么百萬蒼生,為了自己的權(quán)力,大手一揮,皆可葬送。

  此時(shí),王旸逍一旁的執(zhí)金吾尹棄疾,輕言試問道:“王將軍,這刺客該如何處置?”

  “暫且關(guān)入地牢,他日再論?!?p>  尹棄疾得令之后,令兵士入堂,將那奄奄一息的紅衣伶人拖下關(guān)押。

  嬌軀擦地而過,留下長長的一道血跡,是那般殷紅奪目。

  王旸逍注視地板血痕,眼神朦朧,輕輕的搖了搖頭。

  揮了揮衣袖,將滿堂樂人皆數(shù)退下遣散,只留他一人在這偌大的冰冷大堂之中倚坐。

  喃喃自語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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