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骨塔塌了。
這是守在塔外的神夭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們并不止塔內時間流動規(guī)則,只覺得過去這一盞茶的時間內,萬骨塔爆發(fā)了這么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危機,甚至牽扯到了昆侖之巔的陣法。
塔外烏云密布,雷電大作,原本是為了鎮(zhèn)壓萬骨塔的眾人紛紛在原地布起結界,將萬骨塔牢牢罩在結界里。神夭在這群人之中神力最強,她明顯能感覺到空間的不規(guī)則流動,像被撕裂了一般,不過只存在了那么一瞬。
她十分疑惑,但也不敢隨意出聲,怕影響到眾人的心情,旁人問起,只得隨便附和,“想來是塔中魔物本也具有十分強的神力,估計一時半會兒上神與神君也難以解決罷。”
她都這般說了,眾人的心自然也定了,專心維系起結界來。直到整座萬骨塔突然開始從塔尖崩裂,神夭眾人一抬頭,看見的便是從未見過的、藍到發(fā)黑的,下著大雪的天穹。
眾人皆愣,更有甚至,以為是見到了別的世界。只有方才被風溪云透露過消息的神夭剎那間明白過來,這怕是破了四獸鎮(zhèn)的結界,直接看到了昆侖之巔的天空。
結界塌了……
若是四獸鎮(zhèn)的存在被外神所知,依照風溪云所說,他們會迎來多少貪婪而不知滿足的神?
電光火石之間,神夭回身朝著在場眾人大吼:“撤了萬骨塔的結界!在場所有人,聽我號令!以血為引,魂作鎮(zhèn),成萬獸結界,沒有我的吩咐,絕不準撤離半步!”
她這般嚴肅的語氣,所有人都知道不對了。
于是,在場所有正在施法的人全部停下,后撤半步,接著迅速圍成一個陣法的模樣,原地盤坐,以氣凝刃劃破手腕,將一滴血滴在面前的土地上,接著額雙手結印——
有個姑娘從神夭身后走出來,深深一鞠躬,“鎮(zhèn)長,需要我去叫來有能力的人嗎?”
“需要?!鄙褙彩掷潇o,雙手在胸前結印,接著往前一推,聲音沉穩(wěn):“去將所有有能力的人全部吩咐來萬骨塔附近,就地成結!全部將神力遞與我們!任何人不得打擾!”
姑娘被神夭一推,推出了十幾里,再一抬眼,周圍已經換了模樣。神夭不知她情況如何,她走到陣法外邊,十指凝風成刀,手腕一轉,便有十滴指尖血滴在地面,迅速融進泥土里。神夭單膝跪下,右手成爪拍在地上,接著往上一提,一個巨大的結界從她的手底下升起,漸漸與眾人結印成型的結界融合,接著,突然炸開——
一個相對薄弱但足夠堅實的結界重新覆蓋在了四獸鎮(zhèn)上空,昆侖之巔的天穹暫時被結界遮擋住了,神夭卻明顯能察覺到那自天邊而來的滾滾神氣,厚重得幾乎要將他吞噬。
在結界成型的一剎那,被司重帶來的余部剎那失了方才還能感受到的龐大令人饞涎欲滴的神力的方向,皆齊齊轉頭,看向司重。
司重無辜,他也感受不到了,總歸是在這昆侖之巔。但他怕再待下去,風溪云就來了,索性先回九霄,再做打算。
而九霄,幾乎已被他的部下,腐蝕殆盡。
風溪云在萬骨塔坍塌的瞬間,便看見自己被一眾神夭族人圍在正中,撐起了一個巨大的結界,直指天穹。她手中已有五大圣器,全數被她收入祖竅,獨留五位圣靈在外守護。萬骨塔塌了,證明塔中圣物魔氣被驅,風溪云已然將其拿到了手里,但神夭抬頭,原本略微有些吃力的她瞬間愕然:“怎么是五位?”
縹緗在正中,右手一抬,數道青木色的箭形在虛空中盤旋出現,接著她往下狠狠一甩,那些箭便重重插入土地,瞬間穩(wěn)住了眾人搖搖欲墜的魂魄和撐起來的結界,并帶來了洶涌澎湃的神力。風溪云點頭,“你們封印的,本是九天玄女的五圣物?!?p> “白虎鞭,水火炮,震天弓,穿云箭,和無字天書?!憋L溪云慢慢走近,神夭不能抬頭,只能看著她走過來,“我身后這幾位是圣靈,你們可以先認識一番?!?p> 神夭卻注意的不是這些,她更震驚于風溪云的雙眼,更加愕然:“您的眼睛……”
“不錯,反瞳。我點燃了魂火,機緣巧合之下神力大增,成了反瞳?!憋L溪云微笑,“我已收了這五圣物,但卻也不是白拿,我知你們四獸鎮(zhèn)結界坍塌,我也感受到了外邊洶涌的神力。我想,我可以助你們繼續(xù)隱藏起來,不過如今,你們可以自由出入四獸鎮(zhèn)了。”
神夭單膝跪著感謝了風溪云,這才反應過來哪里不對:“不對,您是不是缺了個人?”
不說還好,一提起來,神夭只覺周身溫度驟降,再看風溪云,面上哪里還有半分和善,全都是洶涌著戾氣的冰寒。風溪云慢條斯理順了順頭發(fā),道:“我的人,便是被你感受到的那股神力的主人,撕開空間裂縫,帶走了的?!?p> 神夭覺得自己的腦袋快不夠用了:“撕開空間裂縫?!那難道不是太古真神才可做到的事情嗎?”
“非也。自太古傳承下來的一脈神,跳脫六界之外,壽命無常,但他們有著對空間和時間超越極限的控制能力,此一脈神被稱為,寒時族?!憋L溪云眼睛瞇起來,溫度往回升了一點點,“他是寒時族后人,趁我摯友休眠強行擄走權當人質,甚至在我眼底搶了我的人。此仇不報,我非玄女,萬死難休!”
神夭被風溪云散發(fā)的強烈殺氣震得一驚,再看那雙反瞳,甚至有種如墜地獄的冰寒之感,下意識低頭道:“神君可需要我的幫助?”
“無需。我自己的恩怨,我自己解決?!憋L溪云將怒氣壓下去,神色淡淡,手腕挽了個花:“這四獸鎮(zhèn),你們須得自己鎮(zhèn)守。記住,日后無論外邊有多大的動靜,也絕不要離開鎮(zhèn)中,否則,單憑你們這一鎮(zhèn)的太古神物,足夠讓你們死萬次有余?!?p> 這話說得忒不留情面,在場所有人都默默低頭,卻也不得不承認風溪云所說并無半分虛假。當年太古,尚有為神物搶得頭破血流之輩,數萬年過去,這種情況不會減弱,只會更甚。
風溪云抬頭看天,結界稀薄,如今憑她真神目力,足以看見昆侖之巔的蒼穹,巴掌大的雪花飄落下來,砸在結界上。她揚了揚手,洛汐會意,抬手從無字天書上取下一頁紙,風溪云以穿云箭為筆,神息為墨,在白紙上留下一道印符——接著羽流抬手在她肩頭一點,縹緗探手,瞬息取來一滴風溪云的心頭血沾染在紙上,隨即將紙遠遠一丟——
那紙便輕飄飄落在陣法中心,一陣光芒后,消失在了遠處。
神夭愕然。
風溪云再揚手,洛汐閉眼,無字天書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倒某一頁停下來。前一刻分明一片空白的書頁上立時出現了混著金粉的玄墨,一行行、一列列,竟是將結界借以書紙為陣眼,重建陣法的方式說了個明明白白。神夭一愣,隨即大喜,但依舊不動如山:“謝神君!”
這說話方式風溪云看得有些無奈,她揮手,五人站去五個方位,接著與她同時下蹲,五指成爪拍在地面之上,頓時源源不斷的神力被輸送入結界。神夭還在發(fā)呆,風溪云已經站起來,拍去手上的泥土道:“如今我已為結界加持,它尚能撐住三日,三日后,你們必須得完全掌握無字天書上的結界重啟之法。這三日我會待在四獸鎮(zhèn),你們此處可有無人打擾的地方?”
神夭道:“有,不過走得遠,勞煩神君辛苦些?!?p> “不辛苦?!憋L溪云應下,語氣輕飄飄道:“你帶路吧。”
神夭所說的地方豪華如宮殿,只是建立在群山之巔,從半山腰往上便白雪皚皚。幾人御風上去,許久不打掃的地方卻依然一塵不染,那牌匾之上,赫然寫著鎏金的三個大字,“金樽月”。
風溪云恍惚一瞬,若不是身邊跟著五位圣靈,她真幾乎要以為自己回到了婆娑幻境之中去,仿佛從前的一切,還未發(fā)生過。
但她很快清醒,低聲道:“這是哪兒?”
“曉觀朝云殿,據說是仿著從前太古一處神跡而建,原封不動搬了過來?!鄙褙补Ь磻吧窬?,有什么問題嗎?”
“……無?!憋L溪云搖頭,走進去,轉身吩咐神夭:“從眼下開始,三天之內,誰都不許來打擾我,天塌下來也不行。你可明白?”
“明白?!鄙褙矐拢叭魺o大事,我這便走了?!?p> 說完,她后撤步離開了曉觀朝云殿。
這宮殿地勢高,溫度也夠冷。雖說都是神身,但總歸不習慣,風溪云拖了個火爐出來,隨手往里頭點了一朵業(yè)火紅蓮。溫度起來了,洛汐這才坐下,偏頭問風溪云:“主人,您這三日之內,是要做什么呢?”
風溪云眼睛微闔,專心煉化體內脊骨,“煉化圣器?!?p> 五個人同時一愣,景行小心翼翼地,“主人,您是要煉化我們嗎?”
“然。司重已知道了你們的存在,他必然認定,你們是我足以翻覆天地的籌碼?!憋L溪云淡淡的,手底下綻出五色蓮瓣,“他抓了阿樓,抓了顏澤,必然要以他們?yōu)橥{,要我交出你們作為交換。我必須將五圣物交出去,但若我早先將你們煉化,那就算圣物在他手,那也只是一副空殼,你們甚至能擺脫空殼,重塑身形?!?p> 她睜眼,看著眼前的景行,道:“當然,前提是你們,皆從心底里愿意被我煉化。自此,生同行,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