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像是刀槍劍戟全部抹了烈酒撒了鹽,一刀一刀捅在風溪云的魂魄上。她掙不脫,逃不掉,只得生生受著?;秀遍g,她的心魂深處像是傳來兩個不同音色的聲音,皆吼著同一句話:“風溪云,你給我醒醒!”
她還是睜不開眼睛?;昶潜凰局匾恢彼浪缐褐浦荒軇?,她勉強提起精神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分別是顏澤和江滿樓在喊她。
說來也巧,風溪云早些時候與江滿樓分別烙了魂印,又用魂魄作引為顏澤附靈,便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她辨認出倆人的聲音,渾渾噩噩回一句,“我醒著的醒著的……”
“醒著的就好?!苯瓭M樓接話,“我們帶你上第九重天,離開這個世界的門在那里,就是你在天穹頂上看見的圓形的紫灰色物件。至于鑰匙,到那里去再另想辦法?!?p> 風溪云腦袋昏昏沉沉的,稀里糊涂回一句:“顏澤有辦法。顏澤手里應該還有冰葉梧桐的花,能化形指引鑰匙的模樣,我想來這鑰匙一定與我有關。”她頓了頓,突然反應過來這是魂魄深處的對話,“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
“……”江滿樓二人皆沉默。因為他們現(xiàn)在是原身模樣,已經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了,只能通過魂魄傳信。風溪云覺察到不對勁,奮力掙扎道:“你們怎么了?你們剛剛做了什么?!”
圈在龍身中微微顫抖的風溪云被江滿樓一雙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良久,唇齒間泄出一聲微弱的龍吟來。風溪云捕捉到了那聲龍吟,渾身一僵,不可置信道:“你們丟掉了法力,化作了原身?!”
守在青龍前的雪鳳回眸,報以一聲飽含歉疚的鳳鳴。
風溪云突然說不出話了。
她感覺自己的神魂深處有什么東西涌了出來,酸澀而滾燙,像是瘋狂而悲傷的眼淚,一路燙到心底深處,教她幾乎扛不住。司重立在外邊,手一抖,白骨劍聞風而長,最終化出一把巨劍的殘影,被他捏在手中。
司重聳聳肩,“還要來玩嗎?”
龍吟與鳳鳴齊出,江滿樓龍身一圈,將風溪云牢牢護在懷里。顏澤振翅,朝司重吐出一口鳳凰明火,隨即以破天之勢往頭頂直沖而去。江滿樓圈著風溪云緊隨其后,風溪云看不到外邊的景色,只能囫圇聽個大概,“你們面對的是司重?”
顏澤一面飛一面回答她,“這世界我們被他壓制,難以盡全力,況且她能牽制你的魂魄,我們冒不起這個險。如今我將他暫時困于明火之中,我們借此機會快點離開此處,大可有機會上第九重天。”
厚重的喘息聲一直裹在風溪云耳畔,她好像感覺到自己的面頰貼著江滿樓的龍鱗,堅硬而冰涼。她不確定地問道:“這世界……你那鳳凰明火,能困他幾時?”
余音尚未響徹在三人心神深處,一柄巨劍殘影便兜頭而下,劍氣萬鈞幾乎削落顏澤的半個翅膀,雪色尾尖綴著瀅藍的鳳翎霎時飄散于整片天地,巨大的沖擊波隔著顏澤震飛了江滿樓的數(shù)枚鱗片,一時間,滿目狼藉!
顏澤嘔出一口血,“就這么久?!?p> 接著卻不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白骨劍的巨大殘影接二連三地劈下來,攜裹著毀天滅地的劍氣,帶著呼嘯不滅的狂風,直直取風溪云性命而來!
顏澤雙翅一陣,鳳身再漲數(shù)倍,鳳眸中眼神一厲,一團白焰藍芯的鳳凰明火從他嘴中猶如江海之勢直面劍氣而去,江滿樓隨即一聲咆哮,青色異水自半空而現(xiàn),與鳳凰明火交纏在一起,向劍氣撞去。卻不想白骨劍劍氣半點不削其勢,勢如破竹般接連破開異水與明火,將其化作飄搖白霧,然后,生生向顏澤身上撞去!
顏澤躲閃不及,只能收翅以肉身硬抗,頓時,鳳翎四散,血肉飛濺,眨眼間方才已然遭受重創(chuàng)的右翅便只剩了一副掛血的白骨!
原身受創(chuàng),心神不穩(wěn),魂魄的強烈顫栗傳給了風溪云,她一僵,哆哆嗦嗦問,“顏澤……顏澤你怎么樣?”
顏澤已經騰不出心神來回答她了。
因為他為了抵擋司重的白骨劍,最終以鳳身尚為完好的左翅撞了上去,以自己天神的血脈生生削弱了白骨劍的威力!
借此機會,江滿樓龍身一振,忍著鱗片被劍氣強行剝離的痛苦,直直沖著第九重天而去!
瞧著江滿樓瞬間消失于此一重天,司重頗感意外,他挑挑眉,道:“真未想過你會自己撞上來。不過你不覺得,光拿翅膀做封印削去我白骨劍部分威力,倒不如直接以心臟做賭注,賭一把嗎?”
顏澤咬牙切齒,以消耗魂魄為價傳音,“未必賭贏,況且溪云暫時還需要我,我的命,不該稀里糊涂丟在這兒!”
“哈哈哈哈哈哈!”司重大笑出聲,贊賞道:“不愧是真神一脈的老鳳凰,心思縝密,也不是個為情所蒙蔽心神之人!可惜你這是在我里世界,出去我得尊您一聲顏澤尊神一聲老祖宗,進來,你還不是得拜于我衣袍之下!”
言畢,司重手一發(fā)力,顏澤左身的翅膀自最底端被白骨劍一斬而落,濺血如練,鳳翎亂飛!
顏澤悶哼一聲,還要再撲,卻被司重一劍貫穿鳳身,挑在白骨劍之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追著江滿樓而去!
彼時風溪云被江滿樓圈在懷里往第九重天上帶,頭腦昏沉,因著遠離司重的緣故勉強能睜開眼,目及所至皆是白光滿處,一片飛雪,寒冷刺骨。她費力眨了眨眼,道:“這是哪兒?”
“第八重天?!苯瓭M樓回答地十分迅速。
風溪云驚道:“第八重天?第八重天遠離日輝,終日不見螢芒黯淡無光,是仙牢所在之地,怎么會變成如今這一如第九重天一般的模樣?”
“里世界之內皆在司重掌控之中,一切皆有可能?!苯瓭M樓咬牙往上飛,被白骨劍氣撕裂的鱗片傷口處此時正源源不斷往外淌血,持續(xù)帶走他體內的神力與氣力,讓他幾乎難以全神貫注地帶風溪云去往第九重天。風溪云察覺到江滿樓此刻的狀態(tài),問道:“顏澤可撐得???”
“他撐不住也得撐。我們的時間不多,他拖不了司重太久,我們得盡快趕去第九重天天穹!”言畢江滿樓拼盡全力沖破第八九重天之間的牢障,奮力向天穹沖去,卻在飛了一半被一道磅礴劍氣迎面拍下,狠狠砸進地上堆起來的雪里!
司重跟上來了!顏澤,出事了!
這是風溪云腦中的第一個念頭!
跟上來的只能是司重,他以一道天地劍意將江滿樓的神力死死壓制于經脈中,看著他猝不及防被一劍拍回雪地里,嘴角露了些許笑意出來。江滿樓死死護住風溪云,撕裂的傷口碰到雪彌散開刮骨的疼痛,風溪云的神魂被猝不及防的威壓震得一激蕩,喉管處的傷口又涌出血沫來。
她現(xiàn)在恨不得自己死了。
可是她又不能死。
江滿樓抬頭,看見被挑在司重劍尖,半身已是累累白骨奄奄一息的顏澤,胸腔中憤怒難抑,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來!
只是這聲龍吟,寸寸泣血。
風溪云聽出了不對勁,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喉管處卻又冒出更多的血泡和難成音節(jié)的咕嚕聲:“阿樓,阿樓!顏澤,顏澤怎么樣了?”
顏澤勉強張嘴,泄出一絲微弱的鳳鳴。
司重聽到鳳鳴,不由得皺了皺眉,右手丟出白骨劍,左手抽出問心,直直捅進顏澤的脖子里。
喉管被封了,聲兒就出不來了。
在風雪狂舞的第九重天,風溪云根本聽不見這微弱的利器切入皮肉的聲音。
她只能聽見一耳朵的風沙和雪。
青龍的龍吟一聲比一聲嘶啞,一聲比一聲悲慟。
顏澤只覺得精神恍惚,就要飄散了,再被龍吟拉回來。
他不能死在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死了,那便是神魂俱滅,他便再也無法離開,護著他心底已經千瘡百孔的姑娘安穩(wěn)逃離這個世界。
他拼著命將神魂聚攏,哪怕喉管被問心切斷,半身盡數(shù)毀在白骨劍下,他也要活著!
江滿樓扛著白骨劍肆虐的劍氣,一寸、一尺、一丈,萬分艱難卻又不動如山地往天穹之上飛。他的龍角被劍氣齊根削去,龍須被斬了大半,龍鱗扛著劍氣,扛不住了,就被撕裂,換肉身來扛。血肉盡被剃去了,那就靠一口氣,一副龍骨,一抹神魂,將風溪云死死護在懷里,一步不退地往天上飛。
血肉四濺,斷骨橫飛。
風溪云被兜頭揚了一臉溫熱的黏膩的東西,她不能上手去摸,她看不見,卻也不敢去想。她的魂魄蜷縮在腦海中壓抑不住地顫抖,多年前在瀟湘洞庭之中那個絕望的日子又不斷在她眼前重演,她大腦幾乎一片空白,“阿……樓?”
卻是司重替已然只剩半身骨架的江滿樓回答她,像是能聽見她魂魄內里的回響一般:“你想看?那我便讓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