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溪云幾乎是本能地聽從著顏澤的話一躍而起,方才踩的那塊地在她躍起的一瞬間從下方探出無數(shù)玄墨的觸手,它們一擊不中,便叫囂著往半空中抽去,結果當然是被風溪云困住,她寒聲喝道:“司重!住手!”
“若你叫我住手我便住手,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彼局販芈暤?,隨即探手一抬一抓,更多的觸手從地底下冒出來,與此同時那些活死人如得到了命令一般,前赴后繼地往半空的風溪云撲去!
風溪云皺眉,右手手腕一抖,我道瞬息而現(xiàn),以絕對恐怖之勢朝著腳下狠狠一掃!
赤紅的劍氣與觸手和活死人撞在一起,卻只是將其逼退了些許,未傷到他們半分!
這種情況顯然出乎風溪云意料,她往后退了半丈,聽見司重道:“你自蘇醒,能力便與從前強了不少。若是從前的我,尚能與你勉強打個平手。可如今你在我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
他手腕翻了個花,一股龐大的氣息從問心劍上震出去,直直向著風溪云而來:“你覺得,哪怕你有通天神力,你可以打敗我嗎?”
風溪云眉峰緊蹙,左手持鞭振出驚濤駭浪,呼嘯著與問心的劍氣撞在一起。瞬息間,二者同時破碎,巨大的沖擊力向著周圍一圈橫掃過去,巨浪化作磅礴大雨,朝著眾人兜頭而下!
顏澤眼疾手快,丟出星瀑旋轉著變大數(shù)倍,充當雨具為他三人擋住了這傾盆雨勢。司重則只是淡淡一皺眉,那些瘋狂的雨點便自動順著他身體兩側分流而下,他竟是半點也未沾染濕潤!
巨浪化作的大雨傾倒了五個彈指,司重與風溪云各居一方,隔著厚重水簾望向對面辨不清面目的人。風溪云在心中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數(shù)到第十時,暴雨驟停,問心我道瞬息出鞘,在一剎那撞在了一起!
兩劍相接的瞬間,巨大的光爆炸裂在空氣中,兩股不相上下的恐怖劍氣不斷吸收周圍的仙氣并試圖壓倒對方。風溪云從劍光中看見了司重的雙眼,如同一雙深潭,窒息而死寂。她心中攸地一沉,這目光她雖然看不懂,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多年前她被拖入時間裂縫后抓住的那個罪魁禍首曾經被她窺到一雙眼睛,彼時那雙眼睛,便一如現(xiàn)在司重的模樣!
風溪云突然笑了,不帶感情的笑,她將我道往前一推,騰出手來取過我道劍鞘化作另一把墜著琉璃碧玉的緋紅綢扇,鋪開扇面灌注神力對著與我道交鋒的司重狠狠一扇——
一股狂風夾雜著攜裹異水的業(yè)火從扇面呼嘯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一條丹龍,火身水角,八十一鱗,牙尖爪利,帶著洶涌澎湃的神力,怒嚎著朝司重沖去!
卻只見司重空出一只手,手微曲成拳,只伸出一根手指,對著撲面而來的怒面丹龍鼻尖輕輕一點。
燃燒了整個空間的火身丹龍,在一聲凄厲的嘶嚎之后,嘭然化作了無數(shù)流火與水滴,四散于天地間!
被神力反噬的風溪云嘔出一口腥甜,我道回到她手中撐著地面,她靠著我道才勉強未能跪下去。司重輕飄飄收回問心,背劍立在半空,淡然問道:“如何?還要再試嗎?”
江滿樓撐著墻壁站起來就要往前走。風溪云將嘴里的血吐了個干凈,直起身子揉了揉眉心,道:“你們別動?!?p> 顏澤微微上前一步,語氣略焦急:“溪云……你應付不過來的……”
“我叫你們別動?!憋L溪云再次出聲,聲音比方才冷了數(shù)倍不止。她看向司重,道:“你知道我從前并不將你視作罪人的,司重?!?p> 司重神色淡淡,把玩著問心,道:“我知?!?p> 風溪云又嘔出一口血來,腹腔內翻涌的氣血讓她幾乎難站立,不得不運用法術將體內不適生生壓下,表面卻依舊平靜道:“為何一定要殺了我?”
“不樂意告訴你?!彼局毓雌鹨贿叺拇浇牵袅颂裘嫉溃骸拔一ㄙM千年心血,你卻依舊生龍活虎。這千年的怨恨早就累積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你覺得,僅憑你幾句話多饒口舌,便能讓我放下?”
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寒冷,一個字一個字丟給風溪云聽。
“你做夢。”
在聲音歇下去的瞬間,問心再次出鞘,直指風溪云眉心!
風溪云強忍體內不適,提劍擋掉問心直指眉心的一擊,卻未能躲過問心接二連三的進攻——瞬息之間,她身上所著紅袍顏色又深了幾分。風溪云勉強刺回幾劍,接著便眼睜睜看著問心一探一挑,掀去了她手中的我道,劍尖已然貼近她的喉管!
江滿樓幾乎要跳起來,如果他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允許的話。
我道滾落在一旁的云埃里,蕩起一圈白塵。
司重持劍進一步,劍尖刺進風溪云細膩如白瓷的肌膚里,滾落細密的如紅珊瑚般的血珠來。顏澤心跳驟停,他探手去攔,“司重!你快給我住手!”
司重隨意擺了擺手,一股狂風驟然而起,將顏澤與剛站起來的江滿樓再次掀翻在地。
風溪云看著他二人一陣揪心,腹腔中那一寸寸貼著血肉幾乎要炸裂撕碎她的疼痛教她難以冷靜思考,她抿著唇深深吸了幾口氣勉強保持氣息平穩(wěn)道:“你放過他們,我跟你打。”
問心挑了個花,擱在風溪云的肩頭。司重搖頭道:“你跟我談條件?不如先看看你自己的處境。”
是啊,她確實沒什么資格跟他談條件。
論神力,她尚未恢復完全,又在司重的主場被他完全壓制;論心性,司重無牽無掛,她卻時刻要記掛著一旁的顏澤和江滿樓,絕不能讓司重討了半分便宜去……
思及此,她抬眼看向江滿樓。
此時的江滿樓正艱難從地上爬起來,顏澤在一旁攙扶著他,二人皆是一身血污,江滿樓頸項處還有被司重鉗制過的深紫色傷痕。他們倆不該如此模樣,一個該立于龍族之頂叱咤風云,另一個該立于六界受萬人景仰膜拜。而不是現(xiàn)在這般,陪她困在小小一方世界內,受盡屈辱與苦痛……
風溪云仰起頭,道:“司重,你該知道的。我有白澤血脈,尋常神器取不了我性命,哪怕這里是你的主場,也難規(guī)避天道。本就殺不了我,你何來自信說要我死?”
“嘖嘖嘖,事到如今,你卻還要梗著脖子與我理論一番?!彼局負u頭似嘆似諷,“我殺不了你,尋常神器殺不了你,可你自己呢?”
風溪云心底一震,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向著四肢百骸迅速擴散,半截身子猶如墜入冰窖,細密的寒意順著她腳踝瘋狂攀附向上,最終在她的心口處停了下來。
司重挪了挪問心,帶著逼人寒意的劍尖一路向下,最終堪堪停在她的心口,道:“你那容客齋中的燼浮生,可真是個好東西啊……忘生散、逍遙客,都沒這燼浮生好用,你是怎么煉得這茶的?”
風溪云的心底愈來愈冷,她不確定道:“你究竟……要說什么?”
司重的聲音輕飄而淡漠,“大將軍,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經在我羽琿宮飲過一碗茶,你說那茶與你茶館中的燼浮生氣味相似,還說心底有些陰影。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可還記著的?”
回憶紛至沓來,風溪云想起來那個被她丟在角落的片段,心中徹底一片冰涼。
而頭頂?shù)穆曇暨€在繼續(xù),“那不是相似,那就是你的燼浮生。我拜托游魂去你處取了些茶料,自己研究了七天七夜,轉身拿出來給你泡了飲下——而如今,你算死過一次,你的魂魄也歸我了。不然,我如何能將你拖入這時間水晶球里呢?”
是啊。她本為白澤血脈,神力大過于神界大多數(shù)神君,雖遠不足以與顏澤媲美,卻有能力與四海龍王一戰(zhàn)。司重本是無力與她相爭的,準確來說,是可以一爭,但一定打不贏她??扇缃袼齾s在司重所建的時間水晶球中——她從未想過,這究竟是什么原因。
如今明白個中緣由,風溪云不由得一驚,想起隨她一起進來的江滿樓與顏澤,心底驀然不安道:“那他們倆……”
可千萬不要也是因為喝了司重的燼浮生……
下一瞬司重卻道:“我并不知他二人為何也來了此處,故特意設了囚困嚴防死守。反倒是你,如今魂魄命脈在我手,你說尋常神器殺不死你,那你自己呢?”
聽見前半句話的風溪云莫名其妙松了口氣,雖然她知道此時并非是該松口氣的時候??陕牭胶蟀刖湓捄?,她剎那如墜冰窖,渾身攀上一層刺骨的寒意。
“你要如何?”
“我并非要你自己殺了自己。那樣,多無趣。”司重的眉眼都挑起來,溫聲細語:“你可聽說過一件事?不論是神祗抑或妖魔,他們在疼痛達到一個頂峰時,體內的每塊骨頭抽出來都輕而易舉。這便是剃神骨的原理所在?!?p> 風溪云覺得她體內的血液一寸寸的凍結起來。
司重卻似毫無察覺一般,依舊春風帶雨,笑容清淺道:
“我要,你自封神力,任我左右。”